這是衆人始料未及的,人人都知道的事怎麼轉眼就變了個模樣,傅問漁那日明明是一身衣衫破爛走在街的,明明該是被人蹂躪失了身子的,爲什麼……守宮砂還在?
“這不可能,傅問漁那日你明明跟我說你失了身子的!”最先失去理智的傅憐南,她衝過去抓着傅問漁胳膊用力搓了搓,可是那點硃砂卻牢牢地在傅問漁肌膚之上,“那日我清清楚楚地看過,你明明沒了守宮砂!”
傅問漁對着她溫柔一笑:“長姐在胡說些什麼?我怎會說這種話來糟賤自己?”傅問漁十分清楚真正讓傅憐南發瘋的是什麼,當初若不自己騙過了她,該嫁給方景閱的人就是自己,她早就該死了!
想到這裡,傅問漁向方景閱的方向看了看,他果然臉色發黑,緊握着酒杯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恐怕他覺得羞恥吧,從頭到尾,傅問漁都在愚弄他,這讓高高在上的閱王爺如何能承受?
方景城將傅問漁的袖子一點點放下,她的身子,便是讓別人看去一點胳膊方景城也不樂意的,他看着皇帝,臉上有着跟多年前極其相似的溫柔模樣,聲音也帶些寵溺:“父皇,既然問漁是清白之身,兒臣懇請父皇將她許配給兒臣。”
那是傅問漁第一次在皇帝的臉上看到那般明顯的冷色,他看着方景城的樣子更像是在看着一個令人厭惡的物事,恨不得能其燒燬捶爛,最好是方景城他能下地獄永世不超生。
傅問漁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方景城的手心,被自己的父親討厭這並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被一個有着無上權利的皇帝父親憎恨,傅問漁想着,方景城到底有什麼地方這麼值得皇帝憎惡?
感受到她綿軟小手的力氣,方景城嘴角漾起一些弧度,在他剛毅的臉上便像是拂過了溫柔春風,而他越溫柔幸福,皇帝越恨他入骨。
場中兩人臨風而立,熊熊燃燒的篝火跳動在他們眼裡,熾熱而執着,淺色的衣服是夜色裡的一道被偷走的月光,輕紗在夜風裡捲了幾卷,纏上方景城的長袍,長袍微微一滾,將她輕紗護在其間。這兩人一人冷俊剛毅,一個清麗堅韌,只往此處一站,便讓人生出難以將他們二人分開的念頭。
氣氛於是凝重,靜得只聽到火堆裡火星子“噼啪”作響的聲音。臣子和使節,小姐和嬪妃,紛紛望着方景城和傅問漁,探究着這兩人爲何這麼不得皇帝喜歡。
“皇上,在下以爲,城王爺要娶傅小姐也不急在這一時。”沈清讓的聲音像是一道平滑細緩的流水,悄無痕跡地穿過凝重和沉悶,沿途解凍了皇帝的冷麪。
皇帝面色稍緩,望向沈清讓:“國師此話怎說?”
沈清讓墨發無風自動,帶幾分飄逸,說話間也不帶半點戾氣,好似他與方景城之間從未有過任何爭執一般,他清潤的嗓音說道:“在下閒來無事,喜算人生辰八字,城王爺與傅小姐生辰不合,八字相沖,若是結合,必是一場孽緣。”
“哦?竟有此事?”皇帝臉上露出笑容,他的兒子跟心愛的女人之間有一場孽緣,他竟覺得開心,他居高臨下的望着方景城和傅問漁:“國師的話你們也聽到了,此事,以後再說吧。”
妙的就是方景城和傅問漁聽了皇帝這話之後,極有默契地相視一笑,竟也不再堅持着今日一定要求到這紙婚事,恭敬行禮回話:“謹遵父皇旨意。”
兩人的及時讓步讓有一些人措手不及,兩人怎麼都不去爭取一下呢?怎麼都不跟皇上鬧一下呢?這兩人這般聽話順從他們哪裡有機會繼續害到這兩人?
傅問漁看了一眼杜微微,她早就已經傻了眼,根本沒有想到事情會一再反轉變成這副樣子,整個人傻傻地坐在地上望着傅問漁,她越來越想不明白,爲什麼這世上會有比肖顏開更適合城哥哥的女子?爲什麼這世上會有一個這樣的傅問漁?
她還太小太年輕,稚嫩的臉上並不適合這樣的濃妝豔抹,過重的眼妝非但不能讓她顯得嫵媚,反而透了幾分年紀小小不學好的風塵氣。
後來的宴席依然是無趣的樣子,人們續上之前的話題聊得熱絡,沈清讓的目光在傅問漁身上停留了許久,直到方景城截斷了他的眼神:“沈國師。”
沈清讓目光微垂擡手端了一杯酒:“你知我從不說謊的,你與傅問漁本就是命理相沖,她是孤煞之人,王爺你若要強行與她在一起,早晚是大禍。”
方景城臉色稍有鬆動,沈清讓或許是存了私心,可是他在這種事情上從不曾說過假話,他問道:“禍事是會降到我身上還是她身上?”
“有分別嗎?”沈清讓難得的嘲諷一笑,“城王爺,你真的會娶她嗎?”
方景城看了一眼傅問漁,沒有應話。
傅問漁與他都清楚今日這場求婚不過是鬧劇,是否真的會娶她這個問題,於當時的方景城來說並不難回答,只要傅問漁願意,方景城隨時可以給她一個名分,難在傅問漁是否在意這種名分。
宴席散去的時候,三皇子方景悟走到沈清讓身邊,他笑容可掬,對沈清讓更是恭敬萬分,只差舉手行禮,說道:“不承想今日國師大人竟然會出聲阻止我大哥和傅家小姐的婚事。”
沈清讓看了他一眼,只是搖頭笑了笑:“三皇子殿下,你太天真了。”
方景悟讓他這句話說得摸不着頭腦,可是沈清讓也不多做解釋,早已轉身離開了。
傅問漁幾人回到住處,她回來的這一路上的心情都不錯,絲毫未被這場求親的鬧劇影響半點,方景城負手在後笑着她與花璇畢苟打趣,靜想着沈清讓的問題,他會不會娶了傅問漁。
兩人各有所想,不過轉眼就到了住處,門口跪着一雙人,嚴葉和杜微微。
傅問漁看了她倆一眼,笑了笑沒有搭理,錯開她們直直走進內堂坐在椅子上,方景城步子緊隨着她也不停,坐在一側拿起了一卷看到一半的書,伸出一隻手放到傅問漁跟前,傅問漁便遞了一杯水溫剛好的清茶到他掌心。
花璇看着這兩個把杜微微和嚴葉當了空氣的兩人,哀嘆一聲得罪了菩薩也不要得罪這兩人才好。又給杜微微披了一件遮醜的衣服,看着她臉上已經有糊了的濃妝,拍了拍她肩膀:“跟小姐全說了吧。”
杜微微跪坐在地上望着靜靜喝茶的傅問漁,還有在一側看書壓根不準備管事的方景城,悲傷地笑出來:“我如果說我這一次是真的替問漁姐姐你和城哥哥求個婚事,你們會信嗎?”
“傅小姐,城王爺,此事跟小姐無關,都是我的主意,你們要罰就罰我吧!”頗是出人意料,嚴葉竟然會站了出來。
她跪在地上挪了兩步擋在杜微微前方,哭得梨花帶雨甚是可憐,一個勁兒地磕頭:“傅小姐,求求你放了小姐,這件事真的跟她沒有關係,都是我不好,是我讓小姐去向皇上求旨的,我以爲這樣就能彌補先前小姐犯下的過錯,讓王爺原諒了小姐,是我錯了。”
傅問漁眼眸一擡,眼裡有些趣味:“你倒是忠心。”
“小姐平日待我極好,我實在不忍看小姐成日自責流淚,這纔想出這主意,不曾想害得傅小姐差點爲奸人所害,都是我的錯。”她一邊哭一邊說,淚水流了一臉,滿滿都是懊惱和後悔之色。
“我又沒說要把杜微微怎麼着,你哭成這樣子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嚴葉,你忠心爲主我能理解,但是腦子不夠用的時候,最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什麼都不要管。”傅問漁不是好心腸之人,若不是她身子當真清白,她們今日這一鬧,就真要落了把柄到傅憐南手裡,能不能嫁給方景城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傅問漁的名聲再臭一重。
而且,他們這麼一折騰,這會兒皇帝只怕越發看不順眼傅問漁,指不定要對她怎麼樣了。
“你們別怪嚴葉,她也是爲了我好,問漁姐姐你跟城哥哥中伏之事不是我做的,今日這件事也沒有別人指使,是我們太笨,想挽救一下卻用錯了方法,這才害得你們差點爲奸人所傷,你們若是要責罰,我這個做小姐的自然不能讓下人替我頂罪。”這會兒的杜微微倒露出幾分該有的主見,幾句話說出來讓人聽着舒服了不少。
傅問漁支着額頭看着這一對哭得不成人樣的主僕,有些頭疼,頭疼之際肖小開乖巧地靠過來,他躊躇了很久,才挽起了傅問漁的胳膊撒嬌:“問漁姐姐,杜微微和嚴葉都不是壞人,她們一定不是故意的。”
想來是這小傢伙跟杜微微主僕二人平日相處得多,往日裡跟杜微微有些小別扭也只是彆扭着而已,看她們莫名其妙被人利用了又萬分後悔的樣子,便心生不忍,只能紅着臉替她們求個情,求傅問漁不要責罰,能過了這事就過了。
傅問漁捏了捏他的臉頰:“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只好不怪了。”
肖小開笑得眼睛都發亮:“真的嗎?”
傅問漁點頭:“真的。”
“那就太好了!”肖小開高興得只差跳起來,他擔心了一晚上,一開始是替傅問漁擔心要怎麼對付那些壞人,後來要替杜微微擔心,她做錯了事會被問漁姐姐怎麼責罰,如今得了赦令,簡直心花怒放。
那方的方景城看完了一卷書折了個印子合上,喝盡了杯子裡的殘茶,淡淡說了句:“嚴葉身爲下人,多嘴多舌蠱惑主子,回府後領二十棍子以作懲戒,杜微微惹是生非,不思悔改,禁足府上三月不得不出門。”
“城王爺?”傅問漁皺了下眉頭,其實她倒真沒想把她們兩個懲罰得這麼嚴厲,只是想警告一番就算了,畢竟杜畏的面子擺在那裡。
方景城拉起她往裡屋走,邊走邊說:“有功當賞,有過當罰,城王府的規矩向來如此。”
“那我又是做錯了什麼,你要把我帶去哪裡?”傅問漁頓下步子看着他。
“你有功,當賞,賞你服侍我睡覺。”
……
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