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祈國皇宮,方景城便停下腳步,傅問漁隨着他步子停下正要問怎麼了,卻被他灼熱的氣息完全覆蓋。
方景城捧着她的臉頰,緊閉着雙眼,那些壓在胸口有千鈞重的重量甚至壓得他有些痛,他將所有全放脣齒間,劇烈的心跳跳得好像心臟都要出來,他有太多話想說傅問漁聽,卻覺得任何言語都蒼白無力,承載不起那些想跟她細訴的情意,便只想吻着她,擁着她,告訴她,傅問漁,此生得你,是我三生有幸,是我三生有幸。
傅問漁輕輕環着他的腰,閉着眼睛無聲地感受着他濃烈的氣息,還有在鼻端激烈的呼吸。
大雪綿密如布,似誰撒了一把天鵝飛羽,迷得人都看不清路,守在宮門口等着他們的一行人,重重地出了一口氣,出來了就好。
“我們走吧。”沈清讓推着千洄輪椅調頭。
“師父,他們兩個到底做了什麼?”千洄不是很明白這些天來,傅問漁與方景城一直在忙的事情,只知道他們似乎忙得快要着不了地。
沈清讓拉了拉千洄身上遮雪的斗篷,笑聲道:“他們兩個啊,一直在與天下爲敵罷了。”
“與天下爲敵也要在一起,很辛苦的。”千洄嘆了一聲,想問一問,師父師父,你辛不辛苦,你何嘗不是在與天下爲敵?你不僅與天下爲敵,你還與自己爲敵,你這樣,苦不苦?
沈清讓不說話,只是推着千洄慢慢往回去,這場雪下得可真大啊,大得都要看不清天上的星象,也大得要看不清回去的路,轉眼就積了厚厚一層,雪地裡一雙足跡,兩道車輪,慢慢前行。
沒事的師父,我陪着你吶,等這雪化了,我就陪你去看春天的花,等到春天的花謝了,我再陪你看夏天的海,又等到夏天的海退了潮,我帶你去看秋天的月,秋天的月一缺,便又是雪,我陪着你,四季好景,我與你看。
方景城直到大雪都快要在他們身上積一層,才緩緩放開了傅問漁,灼人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傅問漁一向是不敢看他這樣直勾勾的眼神的,所以微微偏着頭,卻被方景城捧着她的臉扳回來,非要讓她對視着自己,兩隻大手太用力,都把傅問漁的臉擠變了形,臉上的肉鼓鼓地,嘴也嘟嘟着,眼裡還滿是惱火,方景城看得直髮笑。
傅問漁拍着他兩隻手:“你鬆手!”
方景城看她嘟起來的嘴格外紅潤,“吧唧”啜了一口,這才放開她,牽着她往回走。
“欒二千挺厲害的,也很有腦子。”傅問漁說道。
“嗯,是個不錯的人,知道長賢公主那種神經病最好是送得遠遠的,而且萬萬不能嫁我,不然這祈國可就真是熱鬧了。”方景城點頭。
“你說,這會兒長賢公主從方景梵那兒回去了沒有?”傅問漁問。
“我覺得啊,沒有。”
“這麼晚了哦。”傅問漁意有所指。
“是啊,這麼晚了哦,趕緊回去鑽被窩。”方景城一把抱起傅問漁,也不管她兩腳亂踢,大長腿健步如飛,直往牀榻趕去。
而長賢公主,的確是沒有回去太子府的,她與方景梵兩人已對坐了很久很久,久到蠟燭都快燒完大半截。
口才向來不錯的她,要說服方景梵娶自己卻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傅問漁已經向豐國的皇帝那裡要來了一道旨,她只是很用心地向方景梵解釋着,如果娶了她,會有什麼好處。
“我是祈國唯一的公主,而且不瞞梵太子,我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很懂得宮廷存活之道,梵太子若是娶了我,必會是一大助力。”
“而且我對祈國所有的地勢都熟悉,以後若是祈國與豐國有戰爭,我可以爲梵太子你指路,有利於你排兵佈陣,攻無不勝。”
“還有我不會吃醋,梵太子你喜歡的美人,我都替你要過來,她們生的孩子我必視如己去,你的後宮必是太平,不會憂心。”
……
“我可以放棄太子妃之位,成爲側妃,爲您,把太子妃之位留給……傅問漁。”
整整一天加一夜,長賢公主都在反覆地向方景梵介紹着自己的優勢,像是一個最盡心盡力的商人推銷着一件商品,這個一門心思要嫁給方景城,等了足足八年的長賢公主,如同賤賣商品一般,一次一次地降低底線,死活要把自己賣個一個既不愛自己,自己也不愛他的男人。
她甚至願意放棄太子妃的位置,只求嫁給方景梵,只求去豐國。
原因無他,戰船被燒,糧晌被劫這兩件事她一聽,便知道這是方景城與傅問漁要栽贓給她的罪名,目的更無他,那位瘋子一般的蕭皇后,和並不十分喜歡自己的太子哥哥,因爲這兩件事足以處死自己這個沒什麼用處,只知道壞事的公主一萬次。
還想嫁給少將軍?作夢吧,一個有着如此禍心的公主,怎能嫁給一個對祈國一直有野心的少將軍?
長賢公主真的是一個極有眼光的女人,至少她一聽到這兩件事就看出方景城與傅問漁的目的,而不是像韓峰那般愚蠢苦苦追問,最後還丟了性命。她立刻做出了決定,改嫁方景梵,只要成爲了豐國太子的女人,他們就不能把自己怎麼樣了。
只是要如了傅問漁他們的意,想想,真是不甘心得很啊。
可是,活着遠比稱心如意要重要得多不是嗎?
方景梵在聽她說話的時候,接到下人遞過來的密信,信中寫着,皇帝讓他娶溫琳,他不是很明白爲什麼,明明他的奏摺裡寫的是方景城將入贅公主府,成爲祈國駙馬被困於此,他則是要帶回傅問漁,娶了她做自己的太子妃,爲什麼父皇給的皇命是這樣?
“你不必說了,父皇有令,我會娶你,成爲太子妃。”方景梵有些萬念俱灰,所以說話也毫無力氣,只是問着空氣一般:“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爲什麼會這樣?”
長賢公主一整天都繃住了神色,沒有露出任何難看的臉色來,可是她聽到方景梵這句話的時候,所有的恨意都鋪滿了她的臉頰,將溫柔嫺雅的面具撕扯得粉碎,露出了醜陋猙獰。
她如同一個小丑一般在這裡求了方景梵整整一天,整整一天她在萬般花樣的推銷自己,賤賣自己,用盡一切方法要讓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娶自己,傅問漁卻早就做了安排,自己所有的這一切努力都像是一個笑話,荒誕無比的大戲,用盡一切手段,原只是在她戲弄之中!
她的恨,直灌腦頂!
你看傅問漁她懲罰起人有多狠,不傷皮肉,勾起痛苦,讓其自傷。
而公主殿下她還不知道,欒二千之所以好心去告訴她那兩件事,不過是傅問漁純純粹粹地羞辱她而已,就算她不來找方景梵,又算得了什麼呢?她總是要嫁給方景梵的,她知道這個事實,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
大雪蓋住了整個睿陵城,長賢公主終於從方景梵的房中走出來,慢慢走回太子府,她的命保住了,就像是傅問漁施捨給她的一般,她滿懷不甘卻不得不屈辱着接下。
而在太子府,溫琅坐在以往傅問漁和方景城住的小院裡,看着亭外的落雪紛紛,久久出神。
“太子殿下。”兩千漂亮兵蛋子精銳的頭領毛毛小將,他這些天終於知道了太子殿下他並不是一個男女通吃的人,他有一個極愛極愛的女人,整個睿陵城私下裡都在傳着,太子殿下愛着那位豐國少將軍的夫人,毛毛覺得這有些荒謬和難以理解,以前以爲軟軟綿綿喚那女人“未來的太子妃娘娘”只是開玩笑,沒成想,太子殿下向來閒淡的人,居然如此認真。
“事情如何?”溫琅倒了一杯酒給他,也不擡頭看他,只是望着大雪不收眼神。
毛毛回話道:“所有從睿陵城中前往池陵傳信的人都死了,池陵難有支援,不過……”
“不過什麼?”
“豐國少將軍也派了人出去,而且我們追蹤之下,聽其說法,應該是往商洛傳信,有關退兵之事。”毛毛覺得奇怪,這位豐國的少將軍到底在打什麼名堂?
溫琅聽罷一笑,蛛網的人哪裡有大舌頭,怎麼會讓自己手下的兵蛋子打聽去這種機密的事,不過是方景城在給自己傳信,他應約退兵了而已。
早該料到他不會想打仗的,若是打了起來,便是暴露了他在商洛瞞着方伯言皇帝藏着的那些兵,皇帝哪裡忍得了他暗藏私兵?
等到朝庭發難的時候,祈國便有了空子可以鑽進豐國,他的朋友流七月和畢苟便會有危險,他是個薄情人,卻對朋友甚是看重,怎麼讓他們陷入危險中?所以顏顯貞也不過是帶了五萬輕騎過天塹之淵,在池陵城下方耀武揚威一番罷了,五萬輕騎,皇帝還是可以接受的。
真是一個事無鉅細都想得絲毫不差的少將軍。
“太子殿下,屬下有個事不知該不該說。”毛毛擰着濃眉。
“說。”
“工部大司空韓大人已經得了死信了,現在蕭皇后正在尋人填補空缺,工部主管祈國所有重要工事,屬下覺得,殿下應該抓住機會。”毛毛是一位忠心的好統領,他並不知道他的太子殿下那些傷心的事,只是誠實地說着眼下緊要的情況。
“你有何建議?”
“兵部欒二千欒大人雖說無恥了些,但卻是個可靠之人,而且蕭皇后對他也無敵意,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
“那我在兵部的空缺由誰來填?”
“欒大人手下應有信得過之人,可以提拔上去,這樣工部和兵部殿下手裡就都有人了。”
“你如何?”
“我?”毛毛一擡頭,似乎以爲自己聽錯了,“殿下,屬下並不擅朝政之事,怕是難當重任。”
溫琅露出了往日裡很常見,但現在很罕見的壞笑,嘴角微微一挑,便是要壞得讓小姑娘掏心掏肺地對他好,他這般笑着讓毛毛紅了臉,他說道:“你只要看好你兵部管的兵,不去組團刷紅樓就好。”
毛毛的臉越紅,擡手道:“殿下還是慎重考慮,兵部是要職。”
“就你了,我也懶得想了。”溫琅揮手讓他下去,自己坐在窗下繼續喝着酒,這青梅酒有什麼好喝的,酸不酸甜不甜的,一點酒勁都沒有,哪裡有烈兒娘來得爽快?真是搞不懂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