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傅崇左像是覺得她的問題幼稚愚蠢,冷喝一聲:“憑你是我傅崇左的女兒,我要你下跪,你就不該問任何原因!”
“女兒?不見得,我可沒有一心要送自己子女上黃泉的父親,您也沒有我這個生下來就扔到商洛,任我自生自滅的血肉。”傅問漁對這位身居高位的左相大人沒有半分尊敬,於她而言,這些不過都是要殺死的人罷了。
“你真以爲你有城王爺做靠山,我就奈何你不得嗎?”傅崇左鬆垂的眼皮之下,那雙眼睛透着爲官爲相者應有的精明和冷酷,看向傅問漁更是陰毒。
傅問漁走了兩步,走到傅啓明身邊笑望着傅崇左:“左相大人你之所以如此生氣,不過是因爲你的寶貝兒子一輩子都是個廢物,不能幫你綿延傅家血脈,更論爲了京中衆人的笑柄何必要端着這架子,想讓我對你屈從呢?”
傅崇左吊三角的眼睛裡閃着精光,其實他一向不是很看重門風這種東西,反正這京中之人對他的評價從來就沒有好過,他跟傅問漁在某一種角度上極爲相似:都是爲了目的不擇手段,不計名聲的人。
在朝中爲官這麼多年,一步步坐上左相的位置,他手中殺害的人數不勝數,殺的人多了也就麻木了,往上爬得久了也就爬出了慣性,總想着要去到更高的地方。
比如……國丈?又比如……扶持一個新的皇上?
這一切本來安排得很好,他有條不紊地進行着計劃,更有國師大人在暗中相助他如虎添翼,哪怕是有方景城做對也無所畏懼。
可自從有了傅問漁,自從她進了這望京城,整個望京城的風都變了,變得像是索命的利爪,陰魂不散地跟在他身後。
“你要什麼?”傅崇左的問題直接簡單,他相信人都有價,傅問漁只要開一個價,他必然給得起,也就定下這一場場的風波,這也算是他最大的讓步,如今的傅崇左實在無暇分身對付傅問漁。
傅問漁看着他,笑意不深不淺,不暖不寒,仿似隨意扯了扯嘴角,捏出一個笑的形狀:“我要的東西,左相大人你給得起?”
我要你狗命,傅崇左你給得起?
我要這傅家之人死絕,傅崇左你給得起?
我要讓方景閱五馬分屍,傅崇左,你給得起?
“讓城王爺住手,我放你一條生路。”傅崇左聽了她的話便知無談判可能也就不再多做無用之談,所以轉而要挾。
“左相大人覺得城王爺會是爲了一個女人而有所顧忌的人嗎?”傅問漁好笑道,像方景城那樣的人,只要自己活着,活得有多卑微艱難他又豈會在乎?
“更何況,你若殺了我,國師大人那裡也不好交代吧,如今左相大人與國師聯手方能與城王爺抗衡一二,若是連國師都得罪了,左相大人,你看似黨羽衆多,實則獨軍奮戰,朝中能撐多久?”
見傅崇左不說話,傅問漁轉而冷笑:“如今左相大人你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治好你這獨子的毛病,否則這傅家,可就真要無後了。”
“傅問漁你這個賤人!”傅啓明在一邊跪着聽了半天,又聽到傅問漁提起此事忍不住破口大罵。
這一罵換來的是傅崇左的一腳重踹,三角眼怒目而視:“三月之內你若是找不到治好你的藥,就給我滾去末族,永遠不得再回傅家!”
傅啓明一臉驚愕,傅憐南滿面懼色。
這就是傅家,薄情寡義至絕的傅家。
讓他們這麼一鬧,幾人也全無睡意,乾脆坐着聊了起來。
“只可惜,這次還是便宜了傅啓明。”傅念春嘆息一聲,轉了轉手中的帕子,苦笑一聲,忙活一場也只是落得這麼個結果,還害得傅問漁也聲名盡毀,實在算不得什麼報仇。
傅問漁燙了燙嶄新的茶具,沏了一壺碧螺春,捲曲的葉子在茶水裡汲飽了茶水緩緩舒展開來,重新還原成茶葉的形狀,沉沉浮浮在茶壺裡,透着新鮮碧綠的生命顏色。
“急什麼?”傅問漁倒了一杯香氣四溢的茶水給她。
“你還有打算?”傅念春拿着一杯茶,疑惑地問道。
傅問漁只一笑不說話。
花璇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又給了畢苟一杯,笑道:“放心,咱小姐泡茶向來是三道水,做事也一樣,二小姐你就安心等着吧。”
“你不討厭我了?”傅念春媚着眼兒一笑,笑望着畢苟和花璇,她還記得這兩人初見自己時連連捂鼻的樣子。
“是人都有不得已的時候,就像我跟狗鼻子,有時候也要殺一些無仇無怨的人,只是爲了活下去而已。”花璇默然道。
傅問漁看了她們一眼,這兩位姑娘到自己身邊這麼久,倒是從來沒有聽她們提起過她們自己的事情,不知道有關她們又是一番怎樣的過往。
畢苟難得的神色蕭索,放下茶杯,道了一聲:“夜深了,我先下去休息。”
傅問漁點頭讓她下去,有關別人的秘密她不想打聽,聽多了是負擔,要爲他人而心生憐意,這些東西,太過沉重了。
等到天都快亮了的時候,傅問漁才躺在了牀上,一閉眼,全是方景城今晚的話語在她耳邊,她睜着眼睛望着牀頂,一言不發,只是眼裡漸漸升起了疑惑之色,然後那疑惑越來越濃重,幾乎要充滿她整張臉龐,最後她目光一合,緊咬着牙關。
京中有關傅問漁和傅啓明的閒話,在傅崇左和方景城的雙重打壓之下平息了不少,但仍好事者暗中傳播着各種小道消息,關於傅問漁也罷,無非是她又有了什麼媚術將城王爺迷得更加三迷五道,沉迷女色,這些傳聞傳到傅問漁耳中時,她嗤之以鼻。
花璇和畢苟看了憂心忡忡,猶豫關要不要把少主在府中消沉了好幾日的事告訴傅問漁。
但有關傅啓明的傳聞卻仍然如刺,根根深紮在傅啓明心間。
他自生下來便是萬千寵愛於一身,偏向陰柔的面孔讓他獨具魅力,京中的姑娘只看臉也是會對他有幾分好感的,將來不出意外,也可以結一門舉足輕重的婚事。而今的流言紛紛卻讓姑娘們避他而遠之,傅憐南與京中名媛們相聚時,或多或少提起過想爲傅啓明結一門親事的打算,想借此平息流言,但可惜的是,以往恨不得擠破頭也要擠進的傅家豪門,如今卻無人敢問津。
誰願意自家姑娘守活寡不是,又不是人人都如傅家這般絕情,只圖利益不顧女兒感受。
傅啓明也一改往日一天要流連三四座青樓的習慣,天天鎖在房中不再出門,只有偶爾送飯的下人會傳出些消息來:那傅三公子可是天天拼了命地看着些好圖冊,圖冊上的女子姿態媚然,只可惜,傅三公子看了卻毫無反應,恨得他撕了一本又一本的冊子。
這都是些小笑話,傅問漁聽了也就一笑而過的事,她在等一些更有意思的故事發生。
聽聞前兩日傅憐南找了兩個身段妖嬈的女子進府來,送進了傅啓明的房子,只是作了大孽,那無辜的女子進去的時候是活生生的,出來的時候卻光着身子被人擡出來的,身上滿布傷痕,睜大着眼睛,死得徹徹底底。
那傅家的水井裡,又要多兩個無辜的冤魂。
“小姐,傅憐南去閱王府了。”花璇傳回話來,不知何時起,那傅小姐三個字,已經變成了忠誠意味更濃的小姐。
傅問漁這才放下書來,伸了個懶腰,好戲要開鑼了。
閱王府的宅子傅憐南輕車熟路,找到方景閱時他還宿醉未醒,見到傅憐南招呼她坐到牀上來。
傅憐南皺了皺眉頭:“景閱,日後你是要稱王稱帝之人,怎麼這般毫無節制?”
方景閱心下掠過不痛快,但依然笑着:“未來的閱王妃可是在責怪夫君不思進取?”
閱王妃三個字說得傅憐南滿是開懷,連方景閱脖子上的吻痕也可略去,盈盈坐到了方景閱牀榻旁邊:“你倒是快活,可憐我那三弟天天在府中不知多難過。”
方景閱自然知道傅憐南說的是什麼事,忍不住笑意大聲笑起來,於男人而言,這種事情簡直是笑柄,不管一個人多麼威風凜凜,在牀上不行,那就是無能。
“你還笑,我這也是沒辦法了纔來找你。”傅憐南捶了他胸口一拳,不似懲罰反像撒嬌,她本就生得好看,不然也不會在京中有些豔名,這撒嬌的模樣便能讓方景閱看着舒心。
抓住傅憐南的小手,方景閱笑聲問道:“你想讓我怎麼做呢?”
“你見多識廣,可有什麼法子?”傅憐南順勢靠進他懷裡,嬌滴滴的聲音問道。
方景閱兩隻手不安份地在傅憐南遊走,低聲說道:“傅啓明再不行也是個男人,這種事怎麼好叫你這個做姐姐地來問?”
傅憐南看着方景閱的兩隻手,眼中閃過些過疲憊,傅家日漸式微,若再不想些法子,只怕要真的保不住跟方景閱的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