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在君天瀾眼中,卻分明是個不知廉恥的惡狼模樣。
他強壓下陣陣往外翻涌的殺意,摩挲着指間的墨玉扳指,似笑非笑地換了話題:“今夜大雪,昭雍王還是早些回院落休息。天寒地滑的,若是路上摔死了,豈不是倒黴?”
他刻意加重了“摔死”兩個字。
連澈挑了挑眉頭,意味不明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周皇帝千里迢迢前來京城朝見,也請務必好好做客,莫要想着反客爲主。”
說罷,起身離去。
“反客爲主?”君天瀾瞳眸深諳,餘光掃了眼牀榻,鼻尖還縈繞着沈妙言身上殘留的幽香。
薄脣勾起,他低笑出聲,“夜涼。”
夜涼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寢屋中:“主子?”
“殺了他。”
“是!”
而另一邊,魏化雨和鰩鰩早已回了自己的寢屋。
魏化雨見鰩鰩捧着衣裳去屏風後沐浴,自個兒看了會兒書,又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梳妝檯。
他的小青梅是越發愛美了,這上面瓶瓶罐罐放了許多東西,也不知道都是幹啥用的。
魏北的男兒生來瀟灑,身上半分胭脂氣也無,十分不解女子的那套護面東西、珠釵玩意兒的都是何物,又喚做什麼名字。
他看了一會兒,覺得那些瓶瓶罐罐煞是好看,於是三兩步躍到梳妝檯前,好奇地打開了一隻密封瓷罐。
雪白的瓷罐裡,盛放的是豔紅玉露,甫一打開,馥郁濃甜的玫瑰香霎時撲面而來。
魏化雨皺了皺鼻子,打了個噴嚏,把這玩意兒蓋好放了回去。
他又拿起一隻掌心大的瓷盒,打開來,裡面盛放的是素白膏體,淡雅清甜,很是好聞。
他擡眸想了想,好似常常看見鰩鰩拿這個東西塗臉,據她說好像是能讓皮膚變好?
他伸手就挖出兩大坨膏體,擼起褲腿,徑直抹到自己小腿上。
一盒膏體,很快被他用光。
鰩鰩洗完澡出來,歡欣地邁着小蓮步走到梳妝檯前坐下,剛朝自己那堆寶貝伸出手,小臉驟然變得驚恐。
她顫顫拿起空蕩蕩的瓷盒,“魏……魏化雨……”
“嗯?”小少年捧着書看,面無表情。
“你個混賬東西!你把我的九仙玉露膏弄到哪裡去了?!”
魏化雨放下書卷,擼起褲腿,“你不是說我腿糙嘛,我拿你那個抹一抹,興許就不糙了。”
鰩鰩盯着他的小腿看了半晌,忽而一笑,白牙森森。
廂房裡,沈妙言正擁着被衾坐在榻上,苦思冥想西南那晚究竟發生了啥。
外面忽然響起叩門聲:“姑姑。”
她回過神,“小雨點?快進來。”
魏化雨一瘸一拐地進了屋子,小臉上滿是隱忍:“姑姑,我能和你一塊兒睡嗎?”
“當然可以。”沈妙言說着,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快上來,這屋子裡沒有地龍,凍人得緊。你腿是怎麼了?”
魏化雨爲難地躲進被子裡,“被兔子咬了一口……”
“哦,那下次逗兔子可得小心呀。”
被褥裡,魏化雨悶悶應了聲是,小臉通紅。
他發誓,再也不碰小青梅的那些寶貝了!
雪夜漫長。
連澈從梨花院出來後,冒着風雪,徑直往後院而去。
剛踏進後院,身後的大門重重合上。
無數黑衣暗衛,手持刀劍,從陰影中走出來。
“哦?”連澈笑得玩味兒,“君天瀾居然這麼看得起我,還給我準備了這般大禮……”
他說着,右手緩緩按在了腰間長刀上。
爲首的夜涼麪無表情,“主子有令,殺無赦。”
所有暗衛,同時朝連澈一擁而上。
問情亭內,君天瀾繫着貂毛斗篷,負手而立。
那處偏院火光沖天,正無聲地進行着緊張的廝殺。
背在身後的手,輕輕摩挲着墨玉扳指,他鳳眸幽深,周身更是隱隱有殺氣瀰漫。
那年,他看在妙妙的面子上,才放這廝離開。
沒想到,竟是放虎歸山。
雲香樓的暗道消息,查不出這個男人的來歷和底細,但這並沒有關係,只要他死了,他就不會威脅到他和妙妙的幸福。
然而連澈功夫極好,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他一手培養出的暗衛,竟有大半折損在他手中!
君天瀾深深吐出一口氣,提刀,縱身躍下!
廂房中,沈妙言剪短了燈芯,忽而豎起耳朵:“小雨點,你可有聽見什麼聲音?”
魏化雨小臉嚴肅,冷靜道:“是廝殺聲。”
沈妙言動作極快地穿上外裳,“我出去瞧瞧,你在這兒,不許出門!”
說罷,飛快離開。
魏化雨拿起自己外裳套上,姑姑總是把他當成小孩子,可他是個男子漢,若有大難,也該他擋在前面,保護姑姑和鰩鰩纔對。
他想着,快速跟了出去。
沈妙言循着聲音,很快找到了那處偏院。
燈火如游龍,雪地裡橫七豎八躺着十幾具屍體,身着墨衣的高大男人,正與着紅色勁裝的男人在半空中相鬥。
雙刀摩擦而過,散發出明亮的火星子,照亮了兩人冷漠的眉眼。
那副宛如吃人的表情,好似對方是自己的仇寇般,一派定要不死不休的架勢。
沈妙言氣得跺腳,“好端端的,怎麼鬧成這樣?!你倆住手,聽見沒有?!”
兩人誰都不理睬她,像是兩頭被侵佔了領地的雄師,怒氣衝衝地從偏院凌空而上,一路打到問情亭頂。
沈妙言一把拉住夜涼的衣袖,“他們這是在打什麼?”
夜涼聲音幽幽:“小舅子挖了姐夫的牆角,姐夫能不動怒嗎?皇后娘娘,這事兒您就別操心了,我家主子自有安排。”
“安排?安排就是在院子裡埋伏這麼多人殺他?!”沈妙言不悅地掃了一圈剩下的十幾名暗衛,“見你們殺不了他,所以乾脆親自動手?”
夜涼不語。
大雪紛飛,夜如潑墨。
魏化雨仰頭望着那兩人,他們的刀法皆是極致絕妙,有太多值得他學習的地方。
他看了會兒,眼見着連澈出於下風,於是拉了拉沈妙言的袖管,“姑姑,沈舅舅要輸了。”
雪光中,君天瀾的長刀,直逼向連澈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