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咬着湯圓,悄悄擡起眼簾去看顧欽原,他仍舊面無表情,起身拱手道:“只要張小姐願意下嫁微臣,微臣喜不自勝。”
沈妙言一口湯圓差點噎在喉嚨裡,他說是喜不自勝,可那張俊臉上,分明半分喜色都沒有,不知哪兒來的喜不自勝……
張相瞥向張晚梨,她低垂着眼睫,起身行了一禮:“啓稟皇上,顧大人國士無雙,能夠嫁給顧大人,是臣女三生有幸。”
沈妙言舔了舔脣角,這少女說是三生有幸,可那張清秀的面龐上,卻也不見半分有幸的表情,擺明了是不喜歡顧欽原的。
而楚雲間卻很滿意,笑道:“既是兩廂情願,李其,擬旨賜婚。”
“嗻!”
一樁婚事,便莫名其妙地訂了下來。
沈妙言咬着銀筷,腦海中卻浮現出謝陶單薄的身影來。
那個抱着小黃貓、總是沉默不語的女孩兒,那麼喜歡顧欽原,若是知道他要娶旁的女人了……
會哭吧?
沒等她想太多,一聲痛呼忽然響起。
衆人尋着聲音看去,只見坐在燈下的沈榕面色蒼白可怖,雙手捂着肚子,儼然十分痛苦的模樣。
她身後端着托盤侍立的宮女彷彿看到什麼嚇人的東西般,托盤“砰”一聲摔落在地,哭着喊出聲來:“血……婕妤流了好多血!”
殿中寂靜得可怕,沈月如第一個站起身,怒喊道:“還不快請太醫!”
等太醫匆匆過來時,沈榕已經被擡到屏風後的牀榻上,痛苦的呻·吟聲不停傳到大殿中,叫在場的人面色緊張而凝重。
沈月如作爲皇后,立即叫來大理寺的人,徹查整座大殿。
好好的宴會進行不下去了,誰也不敢再動筷子,節日的歡樂氣氛一掃而空。
沈妙言卻不管這尷尬的氣氛,繼續吃湯圓,這碗湯圓很漂亮,顏色各異,甜而不膩,她很喜歡。
沈月如眼角餘光瞥到她這副模樣,眼底的冷意和暗光一閃而逝。
沒過一會兒,屏風後的呻·吟聲低了下去,幾名太醫滿頭大汗地走出來,齊齊跪在御階下,說沈榕懷的是個男胎,只是……
沒保住。
殿中呈現出詭異的寂靜,坐在沈朋身邊的李慧拿着手絹失控地啜泣起來,被沈楓拉了拉,這才勉強保持住御前儀態。
大理寺少卿走到太醫們身邊,他身後跟着三名侍從,捧着沈榕接觸過的茶水、元宵等雜物,問道:“煩勞二位檢查一番,其中可有致人流產的藥物。”
太醫們一一檢查過,同時搖頭。
“榕兒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流產,其中必有緣故。”沈月如說着,蹙起眉尖,“都仔細檢查過了?”
沈妙言吃着湯圓,沈月如的模樣很焦急,好似是真心在爲沈榕出頭,落在其他人眼中,大約就是母儀天下、主持公正的好皇后形象了。
幾名太醫又檢查了一翻,卻還是一無所獲。
其中院判擡頭,目光落在上方的兔子燈上,試探着問道:“可否勞煩大人,將那盞燈籠取下來,讓老夫一觀?”
大理寺少卿會些功夫,直接旋身而上,取下燈籠,呈給院判。
太醫們圍攏過來,一番檢查後,那院判朝楚雲間拱手:“啓稟陛下,正是這燈籠的問題!燈籠的燭芯裡,放了催人小產的強效藥物,即便只是短時間嗅聞,對懷有身孕的人而言,傷害也是相當大的!再加上沈婕妤身子弱,這才導致當場小產……”
沈妙言將湯圓吞下去,喝了口茶,優雅地接過君天瀾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脣角,眼中的笑意擋也擋不住,她就說好端端的,沈月如折騰什麼宮宴,原來是衝着沈榕和她來的。
這一出局,弄掉沈榕的孩子,順便陷害她沈妙言,不愧是她足智多謀的好堂姐,當真是一箭雙鵰!
沈月如面色蒼白,似是不可置信般往後退了一步,緩緩轉向楚雲間,聲音很輕,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見:“皇上,這兔子燈,是妙言的那盞……”
在場人的目光同時落在沈妙言身上,有疑惑的,有不屑的,更多的是鄙夷。
寂靜中,沈妙言聲音清脆:“我爲什麼要害沈榕?害了她,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妙言,並沒有人說,是你害了榕兒。”沈月如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事情如何,還有待進一步查證。”
沈妙言撇撇嘴,沈月如已經命人將御花園裡,從沈妙言手中拿過燈籠的宮女叫了來,掛燈籠的內侍也被傳召,一副要當場審問清楚的樣子。
兩人瑟瑟發抖地跪在殿中,那宮女哭道:“奴婢什麼也不知道、奴婢什麼也不知道,求娘娘饒命!”
這麼說着,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更加暴露了她其實知道些什麼。
沈妙言靜靜看着,眼底的嘲諷更多了些。
那名內侍倒沒什麼,只是這個小宮女,怕就是被沈月如指使來陷害她的。
她拿了桌上的一個蘋果啃,“我本來不想把燈籠給你們,是堂姐你身邊的採秋,喊了這個小宮女,幫我把燈籠送到承慶殿來的。我根本就不認識她。”
楚雲間已經很厭煩看女子之間的爭鬥,手指關節敲擊在龍案上,盯着那哭哭啼啼的小宮女,冷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那宮女彷彿被他嚇到,身子抖了抖,最後連連磕頭:“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的主意,與奴婢無關,求陛下饒命!皇后娘娘她、她說沈婕妤是她一手扶上位的,卻在當了婕妤、懷上皇嗣後,就不再聽她的話,她氣急,就想給沈婕妤一個教訓!皇后娘娘給了奴婢五百兩銀子,叫奴婢把託人把燈籠掛在沈婕妤的位置上方……”
衆人譁然,然而立即又有人發現,這小宮女雖然口口聲聲說是皇后指使,可眼角餘光卻不停地往沈妙言身上瞟。
在場的都是人精,立即領悟,沈妙言纔是真正的幕後主使,這宮女大約是爲了替她遮掩,才冤枉說是皇后娘娘。
旁邊的小太監則立即哭起來:“皇上,娟兒給了奴才二兩銀子,叫奴才把兔子燈掛在沈婕妤位置上,奴才什麼都不知道,只當是沈婕妤喜歡這兔子燈,奴才冤枉啊皇上!”
楚雲間掃了眼沈妙言,她正同旁邊的君天瀾細聲說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