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瀾靜靜盯着她,眼底神色變幻不明。
他功夫極好,所以較常人更加耳聰目明。
背後彎刀刺破空氣的聲音,他聽得一清二楚。
就在刀尖要刺到他後背時,他鬆開抱着沈妙言的手,輕而易舉攥住她的手腕。
他握力很大,那柄彎刀“哐啷”一聲,掉落在地。
沈妙言身姿輕盈地往下一墜,旋即以被攥住的手腕爲中心,騰空而起,腳尖直襲向君天瀾。
君天瀾面無表情地避開,沈妙言就勢掙脫他的手,如蜉蝣輕掠過水麪,不過剎那,就拾起了落地的彎刀。
距離君天瀾六尺開外,她踩着重臺履穩穩落地。
一個優雅旋身,冰冷的漆黑彎刀轉貼過後背,她微微擡起下巴,擺出的招式亮眼好看,又極具攻擊性。
她揚起冰冷的脣角,“流產?你也配讓朕爲你流產?!不過是葵水罷了!”
君天瀾負着手臨風而立,脣畔的弧度是突兀的溫柔,“多年未見,妙妙的刀法精進許多。”
別人三四歲就開始練習基本功,可她十二歲才接觸武學。
能有如此成就,雖和大魏皇族的血統天賦脫不開關係,但也與她的努力息息相關。
他在寒風中看着她一身龍袍的驕傲模樣,鳳眸中竟突兀地現出一點欣慰。
彷彿養了多年的小女兒,終於長大成人。
而魏錦西帶着魏北的官員們衝出承慶殿,紛紛聚攏在沈妙言四周。
沈妙言與魏錦西靠着背,正色道:“表兄,你帶着他們突圍,我會拖住君天瀾。我是女帝,我有責任保護你們!”
魏錦西齜牙一笑,“芽芽,我們魏北的男兒,就沒有臨陣脫逃的道理!你雖是女帝,卻也是女兒家。芽芽,魏北的男兒皆有血性,寧願戰死沙場,也要保護好妻兒婦孺!你走吧,我們爲你斷後!”
一名大將軍舉着砍刀,嚷嚷出聲:“女帝陛下,承蒙您的大恩,才讓我大魏平安度過此次海難!我的妻子女兒都非常崇拜您,因爲都是您果決東渡,才讓她們活下來!老子這條命,今日就爲您交待在這兒了!”
“就是!女帝爲我魏國鞠躬盡瘁,收復故國,廢除奴隸,東渡狹海,開疆拓土,兄弟們,咱們今兒好不容易遇見個以命報恩的機會,咱們跟周國的走狗們拼了!”
其他將軍紛紛高舉起長長的砍刀,一時間羣情振奮,人人恨不得爲沈妙言獻出性命!
沈妙言站在圈子中間,呆呆望着這些漢子。
這裡面,有曾經在朝堂上怒罵過她的人。
也有在草原上,不顧她的命令要造反的人。
可現在,所有人都空前團結在一起。
只是爲了……
保她一命!
她仰起頭,只見那輪慘白的冬陽,逐漸隱進了厚厚的雲層裡。
素白雪花,飄零而落。
她仰望着,忽而握緊手中彎刀,“表哥,就算要走,咱們大家,也要一起走……”
話音落地,那泛着冰涼金屬光澤的刀鋒直指君天瀾。
她臨風立在廣場中央,怒吼出聲:“小人陰險,不足與謀!咱們走!”
以魏錦西爲首,所有魏北的朝臣皆都運着一口氣,不顧一切往北宮門退去。
沈妙言殿後,深深凝了眼君天瀾,轉身離去。
北宮門外,張祁雲正縱馬而來。
他的背後,跟着上千名執堅披銳的大周禁軍。
禁軍們紛涌進來,把沈妙言等人團團圍住。
他們排列成方陣,一手執盾一手執矛,尖利的矛頭直指向中央。
沈妙言皺着眉頭,望向方陣外那個搖着骨扇的男人。
“張祁雲……”她開口,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張祁雲眼中俱是憐憫,緩聲道:“女帝陛下,我是大魏的丞相,卻也是行走天下的商人。商人重利,而我要的利潤,你給不了。”
正是晌午,光線慘淡,落雪悽迷。
沈妙言什麼都沒說,攥緊了漆黑彎刀。
那大周禁軍排列出的方陣井然有序,禁軍門發出整齊的呼喝聲,緩慢朝中央圍攏。
他們手中的長矛足有三丈長,隨着他們把包圍圈縮小,矛尖幾乎快要抵在魏人的身上!
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長矛,一些行事莽撞的魏國將軍,居然不顧一切地持刀,妄圖去砍那執矛的禁軍。
可是未曾碰到那些禁軍,他們就被長矛貫穿了身體!
屍體越來越多,魏錦西咬牙:“芽芽,現在要怎麼辦?”
沈妙言提着刀,遙遙望向君天瀾,卻見他負手立在寒風中,本黑色繡蟠龍袍翻卷飛揚。
氣質風華,舉世無雙。
卻,令她憎惡。
她咬牙,“送我上去!”
魏錦西立即會意,在她身邊穩穩蹲下,馬步結實。
沈妙言飛身而上,足尖重重點在他的肩膀,借勢而上青天!
她雙手持刀,猛地凌空砍下!
漆黑彎刀,劃出巨大的半月形冰冷刀芒!
那堅固完美的方陣,竟被她從裡面生生砍出一個豁口!
外圍的禁軍急忙補上那處豁口,沈妙言的身形疾速墜落,那張清寒小臉上,卻分明半絲懼意也無!
因爲正下方,所有魏北的男兒聚集在一起,長刀交疊,那重重刀身,是她最好的踩落點!
借勢一躍,尚未被填補完的豁口,再度被她生生打開!
她的帝冕跌落在地,滿頭海藻似的長長青絲隨風而舞,豔絕小臉上,是一個帝王該有的氣度。
陣法被破壞,君天瀾靜靜望着沈妙言帶着幾十個魏國人,與他手底下的禁軍交戰在一起。
儘管人少,可魏人是天生的戰鬥種族,他們的行軍章法渾然天成,猶如一柄利劍,居然穿透那重重禁軍的包圍,徑直往北宮門掠去!
他揹着手,緩慢轉動指間的墨玉扳指,“棠之。”
韓棠之一身短打勁裝,背後一字排開十名功夫絕頂的暗衛。
他應了聲“是”,足尖點地,迅速朝沈妙言等人掠去。
他在半空中抽出腰間兩把鋼刃,素日裡清秀溫雅的面龐,此時冰冷如霜,那凜冽的眼神,是一個殺手纔有的眼神!
他的刀法,是世間最快的風,取人人頭,不過半息之間。
眼見着他逼近魏錦西的後背,卻有紅衣少年,攜裹着無盡霜雪,策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