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髮蓬亂,身上胡亂蓋着件破舊衣裳,雙手以驚恐的姿勢抱着胸,除了肌膚格外白皙,其他方面與尋常的女乞丐着實沒有什麼區別。
司煙走到她跟前,“喂。”
鳳瓊枝如同陷進巨大的恐懼裡,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無法自拔。
司煙站了會兒,又提高音量:“鳳瓊枝!”
許是這個名字把鳳瓊枝喚醒,她擡起頭,茫然渙散的眼神逐漸聚焦。
在看清來人是司煙之後,她猛然撲過去抓住她的褲擺,“司姑娘,沈妙言她成了皇后!我弄成這個樣子,都是她害的!你不是說要弄死她嗎?你快去弄死她啊!”
她說着,眼底流露出濃濃的惡毒,“最好,最好把她也弄到這裡來,叫她也體會一番我所受的苦!司姑娘,你意下如何?!”
司煙只是笑得溫柔。
她在她面前蹲下,從懷裡掏出一個大包子遞給她,“吃罷。”
鳳瓊枝一天一夜沒吃東西,看見有包子,急忙不顧一切地奪過來,大口大口咀嚼起來。
司煙把玩着狗尾巴草,“雖然呢,沈姐姐是很討厭,總是數落我不知道打扮,總是說我吃飯用手抓很不規矩,可是……”
她擡眸,笑容惡劣,“可是比起你鳳瓊枝,我還是更喜歡沈姐姐呢。鳳瓊枝,中秋節重華行宮,你親手把我推下水,你可還記得?我這人素來睚眥必報,你推了我,你就得死!”
鳳瓊枝啃包子的動作頓住。
她慢慢低頭望向包子,只見包子餡兒呈現着奇怪的黑色。
緊接着,那餡料兒在她眼皮子底下一點點蠕動起來。
她滿臉驚駭,手一鬆,半個包子立即跌落在地。
旋即,她的眼耳口鼻中爬出無數黑色蟲子,看起來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真是浪費。”
司煙嘀咕着,撿起地上那半個包子,大口大口歡快地咬吃起來。
鳳瓊枝的眼睛中淌出兩行鮮血。
她已經看不見了。
她勉強揮舞着雙臂想去掐死司煙,喉嚨中不停發出“咯咯”聲響,然而沒等她碰到司煙,就形容悽慘地倒地不起。
司煙站起身,啃完最後一口包子,漠然地垂眸瞥了她一眼。
她轉身,把玩着狗尾巴草,如同鄰家不懂事的小女孩兒般,蹦蹦跳跳地離開。
她走到院落外,看見對街處站着個男人。
鳩羽紫的狐尾在秋風中輕曳,丹鳳眼豔絕入骨。
他像是盛開在深秋中的瑤臺仙鳳。
好看得能灼傷人的眼眸。
司煙挑了挑眉,蹦跳着來到他跟前,“你在看什麼?”
君舒影揹着手,面無表情地望向東街一側,“鳳國公就要問斬了。”
“那你可要去劫法場?”
“鳳北尋會去。”男人極目遠眺,“想來,朕那位好皇兄,定然以爲朕也會去。所以法場四周,必定埋伏了許多人。可惜,他註定要失望。朕,是不會爲了鳳國公那個愚蠢的棋子,而親自前去劫法場。”
司煙撇撇嘴。
這男人忒薄情了,鳳國公的兒子給他賣命,臨到出事,他卻不肯幫忙。
這種男人的愛太過自私,若她是沈姐姐,定然也會選擇皇帝哥哥。
她正尋思着,君舒影側目看她,“朕讓你弄的蠱毒,你可有備好?”
“備好了、備好了!”少女獻寶似的取出一隻琺琅彩小瓷盒,小心翼翼打開瓷蓋給他瞧,“喏。”
那瓷盒子裡,赫然盛着一隻通體血紅的蠱蟲,正一動不動地安眠着。
君舒影脣角輕勾,伸手接過琺琅彩瓷盒,“陸離。”
一直躲在街角的八皇子,忐忑不安地走了出來。
十五歲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丹鳳眼格外秀麗。
他惴惴不安地朝君舒影行了一禮,“皇兄……”
君舒影把那隻瓷盒拋給他。
君陸離接過瓷盒,小臉驚恐:“這是什麼東西?!皇兄,你是不是又要我去害什麼人?!”
君舒影慢慢轉向他,“鳳北尋會去劫法場,若他想全身而退,就得朕去接應。君陸離,把這玩意兒放到皇宮裡。否則,朕現在就離開鎬京。你的北尋哥哥,怕是要死在法場上了。”
君陸離害怕地吞嚥了下口水。
面對君舒影咄咄逼人的目光,小傢伙沉默半晌,最終點了點頭。
他捧着瓷盒,畏畏縮縮地走出去幾步,君舒影又喚住他。
少年回頭,看見他的皇兄站在秋風裡,丹鳳眼尾的緋紅豔絕入骨。
明明是遺世獨立的美人模樣,可說出的話,卻冰冷至極:
“陸離,用鳳北尋的性命發誓,你會按照朕的話做事。”
君陸離喉頭滾動,攥着瓷盒的手止不住地收緊。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輕聲道:“以北尋哥哥的性命發誓,我一定會乖乖遵從皇兄的話……”
他說完,君舒影才放他離開。
司煙目送他走遠,忍不住仰頭望向君舒影,“北帝,你答應過我,只要幫你這一次,你就放我離開。我現在幫了你,你也該兌現諾言了!”
君舒影脣角輕勾,“時間未到,你離開作甚?趕着去宮裡給君天瀾告密嗎?司煙,這世上能幫你得到沈連澈的人,不是君天瀾,而是朕。”
司煙垂眸,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狗尾巴草。
半晌後,她撇了撇嘴,折斷那根草,“那說好了,我只幫你這一次。”
……
君陸離帶着小瓷盒,戰戰兢兢進了皇宮。
他按照君舒影說的,把瓷盒裡的蠱蟲放到一處宮苑的朱廊裡,就馬上到草叢裡躲了起來。
沒過多久,一名小宮女穿過那處朱廊,君陸離瞧見那隻硃紅蠱蟲從盒子裡爬出來,悄無聲息地就鑽進了那名宮女的衣裙底下。
他害怕地捂住嘴,下意識喊道:“你等等!”
那名宮女疑惑地轉身望向他,“八王爺?您躲在草叢裡作甚?”
“我……我……你……”
容貌秀致的少年,沉吟良久,想着自己發過的誓言,終究什麼都沒說出口,眼睜睜看着那名宮女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他垂頭默立片刻,正尋思着出宮去法場找北尋哥哥,卻又不知想起什麼,又連忙折返,匆匆去了正陽宮。
他雖貴爲王爺,可手中卻並無實權,因此正陽宮裡伺候的下人幾乎都不曾拿正眼看他。
幸得如此,他悄無聲息地寫了張紙條壓在沈妙言窗臺的花瓶底下,就匆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