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乃是禮儀之邦,可這套“禮”,也未必全都是對的。
儀禮中講究男女有別,而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男子的地位,都明顯凌駕於女子之上。
所以即便夫妻分開,也大多是男子休妻,鮮少有夫妻和離的。
沈妙言骨子裡流着大魏的血,總覺得男女該是平等的,所以自然認爲,女子也有權利提出和離。
君天瀾揉了揉她亂糟糟的頭髮,將她打橫抱起,朝隔間走去,“欽原喜歡謝陶。”
“什麼?!”
沈妙言瞪大眼睛,顧欽原那個人渣會喜歡阿陶,這可真是比大冬天刮東南風還要稀罕的事兒了。
君天瀾薄脣微揚,“他是我表弟,我瞭解他。你啊,也別插手他們的事了。”
他將小姑娘放在隔間的牀上,拿了衣裳和鞋襪,親自給她穿好,又幫她洗漱梳頭。
他的動作很熟稔,梳的髮髻,比一開始進步太多,算得上很精緻漂亮了。
沈妙言乖乖坐在梳妝檯前,任由他拿着幾根髮釵在她髮髻上比劃,總覺得這廝是在把她當女兒養。
可愛情中最幸福的一種,不就是被夫君當成女兒般寵愛嗎?
眼見着已是十二月中旬,再有半個月就要過年了,鎬京城裡,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皆都忙碌起來,準備年貨和各種禮品。
沈妙言給謝陶下了帖子,約她出來喝茶,兩個小姑娘坐在茶樓上,一邊聊天一邊看長街上的景緻,沈妙言注意到街上多了不少外邦人。
“阿陶,你瞧見沒有,那幾個男人,似乎是草原上人。”她指向騎着馬從街心經過的一羣人。
謝陶趴在窗臺邊張望,點點頭,“是的呢,你瞧那邊幾個戴帽子的,好像是魏國的商隊。”
沈妙言唏噓不已,“大周過年時這樣熱鬧嗎?竟然能吸引這麼多其他國家的人來。”
“不是啦!”謝陶笑眯眯喝了口熱紅豆奶茶,“正月十八,乃是皇上過壽,是普天同慶的萬壽節。屆時,四國和草原的皇族,要麼派高官攜重禮前來參加,要麼親自前來參加,可熱鬧了!”
“萬壽節……”
沈妙言眨巴眨巴眼睛,如今天下雖然分裂成諸國,可大周到底統一天下長達千年,再加上鎬京、洛陽一帶,又是文化的發祥地,所以其他國家,明面上暫時還是頗爲敬重周國的。
天下局勢目前尚算太平,諸國誰都不打算率先挑起戰爭,以免成爲衆矢之,也因此,這大周皇帝辦萬壽節,其他諸國即便稱帝,也還是會派使臣攜重禮前來意思意思。
“妙妙,我聽欽原哥哥他們議事時說,正月的萬壽節,會和以往都不同呢!聽說呀,其他諸國的皇帝,都會親自前來!我去過草原和楚國,卻不知曉趙國與魏國的人,是什麼樣……”
謝陶說着,娃娃臉上滿是興奮。
沈妙言呷了口茶,比她多了些深思。
若往年都是諸國派使臣參加,那麼正月的這一場,爲何諸國皇帝會親自前來?
她偏過頭,又有商隊打下方進過,看衣着打扮,該是趙國人。
兩個姑娘又坐了會兒,眼見着已是晌午,沈妙言提議道:“雲香樓的廚子手藝最好,咱們去那兒吃吧?”
兩人結伴去了雲香樓,轉上四樓,剛在雅間坐下,就聞得隔壁雅間傳來一陣瓷器被砸碎的聲音。
緊接着,便有粗獷的男聲響起:“把你們這兒最漂亮的姑娘叫來!拿這種糙貨,是想敷衍誰呢?!”
沈妙言垂眸,淡定地繼續喝茶。
春節和萬壽節在即,鎬京城裡到處都是其他諸國的客旅,什麼樣的牛鬼蛇神沒有,趁機挑事的應也不在少數,只隔壁這人,在哪間酒樓鬧事不好,偏要到雲香樓來,恐怕要踢到鐵板了。
有女子勸解的聲音響起:“公子,我們雲香樓是做正經買賣的,姑娘只賣藝,不賣身。”
“不賣身?!不賣身你把店開到長歡街做什麼?嘖,莫非本王離京多年,這長歡街,竟不是當初那條煙花柳巷了?!”
男人的聲音透着難以言喻的傲氣,與痞氣。
沈妙言緩緩擡起眼簾,她聽見那個男人,自稱“本王”。
大周皇帝膝下,成年皇子只有四人,二皇子君無極,四皇子君天瀾,五皇子君舒影,以及遠在洛陽封地上待着的六皇子——厲王,君千弒。
她眸中掠過了然,想來是除夕在即,加上正月間的萬壽節,所以君千弒才挑這個時候回來的。
剛想明白,隔壁雅間突然響起桌椅被掀翻的巨響,緊接着便是女子此起彼伏的尖叫。
“妙妙,有人在鬧事……”謝陶膽子小,“咱們怎麼辦呀?”
“別怕。”沈妙言反握住她的手,“雲香樓背後的人是四哥,厲王他不敢怎麼樣,咱們先過去瞧瞧。”
說罷,牽了謝陶站起身,朝隔壁雅間走去。
剛邁出去,就瞧見長廊盡頭,梳着高髻的嫵紅塵在侍女的陪同下,正緩步而來。
嫵紅塵豎起食指擋在脣間,朝沈妙言微微搖首。
沈妙言會意,只站在原地沒動。
嫵紅塵優雅地踏進那座雅間,但見雅間中一片狼藉,幾名姑娘瑟縮在牆角,儼然怕極了君千弒的模樣。
她朝她們微微使了個眼色,“伺候不周,還不趕緊滾下去?”
“是……”
那幾名姑娘急忙順着牆壁跑出雅座。
嫵紅塵的目光落在雅間靠窗的位置,整座雅室,唯有那處完好無損。
身着黑色細鎧的男人,端坐在紅木鏤山水大椅上,生着一雙君家人象徵的狹長鳳眸,周身的戾氣,毫不遮掩。
君千弒也在打量她,從身材到臉蛋,逐一仔細掃過,才滿意地點頭,“這纔像話嘛!早點兒過來陪本王,那幾個娘們兒,也不必捱罵不是?過來!”
嫵紅塵站在原地,朝他行了個屈膝禮,不卑不亢地輕笑,“厲王爺,這裡是鎬京,不是您的洛陽城。您砸壞的物什,將悉數記在您的賬上。”
君千弒捏着大椅扶手,眉頭一挑,特大爺地張口:“在洛陽城,從來沒人敢叫本王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