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這番表情來看,衆人心知肚明,她是主動藏進去的。
排列在不遠處的楚國百官,紛紛以異樣的目光看向站在前面的沈朋,沈朋冷汗涔涔,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使勁兒擦了擦雙眼,可他的好女兒沈月彤,的確是一臉呆滯地站在木箱裡。
沈月如也有些愣住,可她到底是個聰明人,連忙走過去,親自將沈月彤扶下來:“彤兒也真是,在家跟婢女玩捉迷藏也就罷了,怎的到了宮中,成爲陛下的妃子了,還是喜歡玩這小孩子的遊戲?藏哪兒不好,非藏到大周皇子的車隊裡,剛剛是睡着了吧?若是顧大人沒丟扳指,看你被運出宮怎麼辦!”
說着,十分憐愛地接過採秋遞來的帕子,親自替沈月彤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下次可別亂跑了!”
沈妙言站在紅毯上,靜靜看着她們姐妹,即便是仇人,卻也禁不住爲沈月如的機智喝彩。
這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即便她想找茬兒,卻也無處挑錯。
只是……
眼角餘光瞥向楚雲間,這個疑心病重的男人,在親眼見過沈月彤主動摟抱君舒影的場景後,還會相信沈月如這番話嗎?
即便他爲了顏面,明面上不說什麼,可暗地裡,也絕不會容許一個背叛自己的女人,風風光光地活在他的後宮裡。
沈月如這番話,頂多不會讓沈月彤犯下的錯,牽連到御史府。
果然如她所料,楚雲間風輕雲淡地開口:“賢妃太不懂事了,皇后,還不帶她回宮?”
沈月如連忙應是,拉着沈月彤離開。
沈月彤很想回頭看一看君舒影,因爲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見他,但是沈月如緊緊掐着她的手,聲音壓得很低:“你若敢回頭看一眼,父親和我,都得爲你陪葬!”
沈月彤哆嗦了下,覺得她的命還是比愛情重要的,於是只得慌里慌張地跟着沈月如離開。
君舒影始終保持的君子風度,在這一瞬,有些崩裂。
那張絕豔出塵的臉,在看向沈妙言時,竟隱隱透出猙獰之色。
楚雲間下意識地護在沈妙言身前,“五皇子,時辰到了。”
君舒影面無表情地跨上馬,深深凝視了眼沈妙言,這纔打馬離去。
等到大周的車隊走遠,百官也都漸漸散去。
楚雲間望向沈妙言,見她穿的是沈月彤的衣裳,不禁笑了笑:“妃子的宮裝穿在你身上,挺合適的。”
沈妙言十分厭惡他的笑容,幾乎毫不猶豫就將身上的衣服扯下來,隻身着雪白中衣,轉身往乾和宮而去。
楚雲間望了眼地上的宮裝,笑容逐漸冷下來。
他擡頭看向那小姑娘的背影,垂在腿側的拳頭驟然收緊,她,就這般厭惡他?!
可他偏要,將她留在身邊!
哪怕,要用上不光彩的手段!
今日天氣秋高氣爽。
大周的車隊走出城門,騎在前面的貴公子白衣勝雪,長髮簪着根烏木髮簪,舉止間優雅至極。
他的馬在城門外停下,回頭看了眼城門上高掛着的匾額,“京城”二字遒勁有力,古樸大方。
身後的蕭城燁跟上來,追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那塊匾額,問道:“殿下,您怎麼了?”
“本王好像,丟了東西。”
“屬下回去找!”
蕭城燁說着,正要勒馬轉身,君舒影收回視線,攔住他,笑容和煦:“不必。”
“殿下?”
君舒影腦海中浮現出沈妙言的臉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笑眯眯的:“就算你回去找,也是找不回來的。”
蕭城燁不解地看着他,他則望向遠處起伏的壯闊山脈,丹鳳眼中盛着淺淺笑意,彷彿春風漾開一池春水,柔和至極。
下一瞬,他一夾馬肚,朝前方寬闊的官道疾馳而去。
秋風送來林間草木的清香,那精緻性感的脣角始終含着笑意,妙妙,你將自己置身於狼羣之中,混在那羣嗜血的野獸中生長。
我很想知道,這樣的你,是會被狼羣撕碎吞噬掉,還是會生長爲,比狼更兇猛的野獸?
我真的,很期待呢……
蕭城燁望着自家殿下忽然開心的臉,半晌摸不着頭腦,只得指揮車隊跟上。
此時皇宮內,沈妙言站在偏殿裡,凝望着那叢瑤臺御鳳,如今五皇子離開,她便能聚精會神想辦法進楚雲間的書房了。
可是他的書房,全天都有侍衛看守,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更何況她這麼個大活人。
她正苦思冥想間,一名宮女進來,朝她屈膝行了個禮:“三小姐,陛下有請。”
那宮女帶着她,一路繞過九曲迴廊,最後停在了書房門口,推開房門,示意她進去。
她愣了愣,隨即露出一抹微笑,這還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過來,只是不知,楚雲間喚她來做什麼?
她跨進門檻,裡面點着上好的薰香,攜裹着紙墨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環視四周,這私人書房很寬敞,佈置得典雅大方,點綴着些花草,置身其中,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她往右側走了幾十步,繞過一副水墨屏風,就瞧見楚雲間坐在龍案後,批閱奏章。
他的右手吊着紗布,左手握着硃砂筆,書寫速度卻一點都不慢。
可他並非左撇子。
沈妙言駐足觀看良久,有些發怔,他竟然能夠雙手寫字……是不是位高權重的男人,都這般有本事?
她又想了想自己,默默扯扯衣襟,自己到現在爲止,雖然學了很多東西,卻都是些皮毛,無一精通。
楚雲間聽見這小姑娘的一聲嘆息,擡起頭,就看見她小臉上的無奈和惆悵。
他將硃砂筆擱到筆架上,“過來。”
沈妙言擡眸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面前攤着的奏章,低着頭慢吞吞走過去。
“朕寫字時,向來不喜人在旁伺候。研磨什麼的,都是朕親力親爲。可你將朕的手弄成這樣,朕也沒辦法研磨了。聽說你很會研磨,便在書房中,做個伺候朕的小書童吧。”
楚雲間聲音清淡,聽不出喜怒哀樂。
沈妙言又擡眸瞟了他一眼,他已經又開始批改奏章了。
她咬住脣瓣,這一次竟是出奇地聽話,乖乖站在龍案邊,細細研磨硯臺中的那方墨。
可那小眼神,卻不住地往奏章上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