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間抱住瓷瓶,俊臉上滿是凝重,摘星樓內有他的人守着,按道理不該着火的……
他來不及去思考這火究竟是何人所爲,迅速走到廊前望了眼下方,火勢很大,下方的樓體都在燃燒,他們根本無法通過樓梯逃生。
而此時的花府中。
九月的夜裡,月色明淨。
竹影蕭蕭,青紗窗簾高高捲起,顧欽原獨自坐在一把紫竹藤椅上,旁邊立着座檀木燈架,燈架上的白紗燈籠散發出淺白色的柔光,與月色交織,這景寧靜至極。
他搖着一把羽毛扇,靜靜注視着夜幕上的那輪朗月,似是在等待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人推開,一名暗衛跨進門檻,朝他拱手:“顧先生,宮中的事,已經辦妥了。屬下讓宮中的暗樁縱火摘星樓,楚皇還在頂樓,他右臂失去功力,無法運功,想來只能被活活燒死。”
顧欽原聞言,那沒有血色的蒼白脣角微微勾起,眼睛裡也有些許笑意,淡淡道:“楚雲間足智多謀又野心勃勃,若他不死,將來表兄統一四國,會難上許多。你做得很好,下去領賞吧。”
那名暗衛猶豫片刻,試探着道:“沈姑娘她……也在樓上。”
羽毛扇搖了兩下,顧欽原眼中笑意更盛:“無妨。”
“是。”
暗衛退下後,廂房內寂靜得便只能聽見窗外秋蟲的啼鳴。
幾片雲朵遮住明月,顧欽原放下摺扇,漠然地起身走向牀榻。
……
皇宮內。
濃煙滾滾,火勢越來越大。
沈妙言拿錦帕蘸了水,捂住口鼻,琥珀色瞳眸裡都是慌張。
她清晰地記得那場做過無數次的夢。
夢中的高樓之上,火光拔地而起,火舌席捲着一切,她無力地奔跑,金色的火星點子濺到她的裙襬上,將她的裙襬燒出一個個漆黑的窟窿。
她用盡全力奔跑,卻怎麼也跑不過火焰,直到無力地撲倒在地。
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在火焰中若隱若現,不停地去拉她的腳,試圖將她拉進火焰之中。
嗆人的濃煙中,她雙眸發癡,盯着逼近自己的火焰,竟忘記躲閃。
熱浪撲面而來。
“我大約是要死了……”
她輕聲呢喃,盯着火焰,夢境與現實交織,楚珍、白珏兒、華氏、沈榕等人的臉在其中若隱若現,猙獰可怖。
她緊緊攥住裙襬,琥珀色瞳眸滿是悲哀。
楚雲間正拼命將那些錦被、窗簾等物撕扯成長條狀,他還沒將救命的繩索做好,就看到那女孩兒趴在地板上,呆呆盯着火焰,好像中邪了般。
心頭一凜,他連忙衝過來,將她抱到懷中,拼命地晃她:“沈妙言,沈妙言!”
沈妙言任由他晃着,思緒凝滯,只覺整個人置身於火海中,視線所及都是血紅,其餘什麼都看不清了。
楚雲間將她打橫抱起,還未擡步,就聽見上方傳出吱呀聲,他擡起頭,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往廊下奔,剛邁出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重物落地聲,一整個橫樑砸了下來。
他不敢回頭,奔到廊邊,卻見那救命的繩索早已被燃燒殆盡。
背後熱浪灼人,腳下的地板發出無力的悲鳴,眼見着高樓傾塌不過瞬間。
他望了眼百尺高的地面,又看向懷裡的女孩兒,脣角忽然噙起一抹微笑。
他俯首,親了親沈妙言的額頭:“妙言,與你赴死,我心甘情願。”
說罷,不顧所有,朝着地面一躍而下。
在他跳下去的瞬間,摘星樓轟然坍塌。
那些金珠寶貝、古董字畫,皆都葬身火海。
風從耳畔呼嘯而過,沈妙言猛地睜大雙眼,只見楚雲間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在即將落地的剎那,他翻了個身,讓她朝着上方,笑容雅緻溫柔:“沈妙言,欠你的命,我還清了。”
話音落地,他的脊背重重砸落到花圃上。
沈妙言趴在他懷中,小臉上都是不可置信。
楚雲間他,他……
四周的內侍宮女們大呼小叫地圍攏過來,她被人拉開,太監們擡着擔架,快速將楚雲間帶走。
她獨自癱坐在地,呆呆望着那些遠去的人,楚雲間他,用命救了她?
摘星樓的大火仍在肆意燃燒,火光將她白嫩的側臉照亮,那雙琥珀色瞳眸中滿是茫然。
夜還很長。
她扶着膝蓋,顫抖着站起身,還沒朝前走上兩步,就跪倒在地。
前方隱隱約約的光影中,奔來一個年輕公子,他將她扶起來,聲音透着關心:“妙言妹妹,你沒事吧?”
沈妙言仍舊盯着楚雲間離開的背影,緩緩地搖了搖頭。
韓敘之望了眼燃燒的摘星樓,鼓起勇氣道:“你留在宮中,一定會被當做嫌犯抓起來的。你庶叔已經通過夏侯銘控制了禁衛軍,若是被他們抓住,我怕你凶多吉少。你若信我,便跟我走!”
沈妙言手足無措,韓敘之見她不說話也不動,遠處又響起整齊的禁衛軍腳步聲,一皺眉,不顧所有拉着她往自己的馬車而去。
韓敘之年紀輕輕便被提拔爲丞相,守宮門的禁衛軍很給他面子,竟沒搜車就將他放了出去。
摘星樓走水的消息很快傳到國師府,君天瀾披着件外裳,騎了疾風就往宮中趕。
他在宮門前,與韓家的馬車錯身而過。
而此時的天牢中。
沈月如縮在角落,外面站着兩個巡視的獄卒,正在議論皇宮走水的事兒。
她靜靜聽着,忍不住問道:“皇上怎麼樣了?”
其中一名獄卒笑了笑:“沈大小姐,皇上怎麼樣,都與您無關了!您已經是廢后,可得記着些身份。”
“本宮即便是廢后,也比你們高貴!”沈月如怒聲。
“是是是,您高貴得很!”獄卒調笑,“皇上如今寵愛沈三小姐,您的鳳冠和鳳袍,想來很快就會被沈三小姐穿戴上。真不知道您哪兒來的本事,還敢自稱本宮!”
另一名獄卒笑得猥/瑣:“沈大小姐,您在獄中是否寂寞?要不要咱們哥兒倆,替您解解悶兒啊?”
說着,對那名獄卒使了個眼色,從腰間解下鑰匙,打開了獄門。
那名獄卒有些遲疑:“她到底當過皇后,這樣……怕是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