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將那蓮蓬扔上畫舫。
沈妙言接住,那書生又深深作了個揖,再度吟着漁歌駛離。
小姑娘伸手把玩起蓮蓬,嘆息道:“不成想,來到渭城遇見的第一個人,竟是個癡情種……”
她摘了顆蓮子含進嘴裡,味道極爲清甜生嫩。
君舒影爲她將斗篷緊了緊:“吃了他的東西,可是要幫他忙的。”
“我閒着也是閒着,若有機會,自當爲他打聽一二。”
小姑娘捧着蓮蓬,雙眸清澈如水。
君舒影垂眸注視着她,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兩句詩: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漁歌聲漸漸遠去,萬里河山在天際成了連綿不絕的墨色,遠處水天交接,潔白的鳥兒沿着澄碧河帶由遠而近,翅羽激起天光,迎面而來的河風清潤舒朗。
渭城半掩在薄霧之中,兩岸蘆葦在風中簌簌搖曳。
畫舫駛過不捨晝夜的河水,終於停在熙攘的岸邊。
君舒影自始至終都在凝視少女的側顏,他想他這一生,都會記得她在最美的河山裡,手捧蓮蓬,雙眸清澈的模樣。
……
與此同時,渭城,太守府。
君天瀾坐在上座,底下兩排圈椅都坐滿了當地官員。
他慢條斯理地品着茶,並不管這些人的竊竊私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渭城太守穆青河,拱手笑道:“王爺一大早就將臣等召來,卻不知到底所爲何事?這些年朝廷賑災款的去向,臣在昨晚就已經將賬冊送到王爺房中,王爺可是看不明白,所以才特地召臣等過來詢問?”
君天瀾將茶盞放到案几上,漠然地掃視衆人,伸手覆到旁邊一尺高的賬冊上,隨手拿起一本,卻看也不看,徑直丟到穆青河臉上:“穆太守可是欺本王無知,拿這種賬本隨意糊弄?!”
“這……”穆青河畢恭畢敬地捧着賬本跪到地上,“王爺息怒!不知這賬冊有何問題?每年上報朝廷賑災款去向條目時,用的就是這些賬冊,皇上也並未說什麼。”
君天瀾冷笑,渭水以南的官僚,在朝中與蕭家關係最爲親密,每年不知送了多少禮去蕭府。
有蕭貴妃在那人身邊吹枕旁風,就算這賬冊有問題,那人也定是睜隻眼閉隻眼,自然不會深究。
這般糊塗,可笑那人竟還想收服四海九州……
簡直是癡人說夢。
他半垂下眼簾,拿了茶盞繼續慢條斯理地輕撫茶麪:“本王一路沿渭水河而來,手下暗衛更是提前半月,仔細查看了渭水下游的狀況……”
穆青河垂着頭,沒有料到他竟做了這麼多準備。
寂靜之中,君天瀾將茶盞砸到穆青河腳邊:“穆青河,你盯着本王的眼睛告訴本王,下游那些破爛堤壩,真能攔住洪水?!”
說着,伸手將案几上的賬冊全都掃落在地,聲音威冷:“國庫撥下的銀錢,就只建得起那幾座早就年久失修的堤壩?!”
茶盞破碎滿地,茶香四溢。
穆青河擡起頭,陪着笑臉:“王爺,這建堤壩,請工匠不也得花銀子不是?前些年咱們南方的許多壯丁,都被朝廷徵調去抗擊北狄,也不知死了多少好兒郎。想要修堤壩,就得花銀子請別處的工匠過來!這一來二去,可不就花了許多錢?!”
“是啊,朝廷年年徵兵徵稅,咱們南方的百姓,日子過得可清苦着哩!”
“若皇上在這裡,定能體恤咱們一二!”
“壽王長久不在大周,根本不知道我大周的國情!就只會坐在這裡,將治洪不力的責任推卸到咱們頭上!”
底下那羣腦滿肥腸的地方官們七嘴八舌地議論,君天瀾轉動指間扳指,雙眸一眯,正要說話,太守府的管家匆匆奔進來,擦了把汗,指着門外道:“老爺,宣王的儀駕到城門口啦!”
話音落地,滿場皆驚。
不過片刻功夫,那些個官僚都喜氣洋洋地站起身,以穆青河爲首,紛紛擡步朝外走去:“快去迎接宣王殿下!”
不過片刻功夫,書房中便一個地方官都不剩了。
始終垂眸飲茶的顧欽原放下茶盞,“他還是跟來了。”
“嗯。”君天瀾聲音淡漠。
乾元宮那位,不會讓他立功的。
這次治洪,若是成功,那位便會將功勞盡數安到君舒影身上。
若是失敗,揹負笑柄的,卻是他君天瀾。
只可惜,治理渭河這樁大功,他便是拼了命,也非要拿下不可。
正思索間,顧欽原起身道:“殿下可要出去看看?也瞧瞧這些官吏,對待宣王,又是何態度。”
“不必。”
君天瀾冷聲。
他是嫡長子,豈有出府迎接庶子的道理。
在渭城百姓瞠目結舌的目光中,極盡豪奢的十六人擡軟轎緩緩進城。
那轎身用的綢布乃是黃綢繡火蓮花,八角垂着金黃色的流蘇穗子,八名小童女捧着香爐、掌扇、金斧鉞、金鈴等物開道,軟轎後面跟着七十二名騎在純白駿馬上的侍衛,皆都身着重鎧、手持旗幟,一派威武。
轎簾用金鉤高高勾起,端坐在裡面的男人,其姿容似是斂進了天地間所有的豔色,令人驚豔到窒息,暗自喟嘆蒼天神奇,竟使得世上有如此妙人!
軟轎中陳設華麗,一名身着緋紅衣裙的小姑娘,跪坐在矮几旁,慢條斯理地寫字,僅僅一個側臉,便叫圍觀人羣知道,這姑娘定也是個絕世妙人。
那小姑娘似是寫錯了字,眉尖微微蹙起,宣王殿下便在她身後跪坐下來,俯身看了看,溫言細語地說了幾句什麼,卻似是惹惱了那小姑娘,嘟了嘴將毛筆往他手中塞去。
而宣王竟也不嫌她冒犯,脣角噙着淺笑,俯身環過她半個身子,執筆挽袖,代她寫字。
端得是寵愛至極。
喧囂的人羣,逐漸安靜下來。
誰也不願打擾這份美好。
軟轎在太守府前停下。
百官們齊齊拜倒,高呼給宣王殿下請安。
誰知,半晌都沒被叫起來。
他們大着膽子擡頭,就瞧見轎中那副歲月靜好的畫面。
衆人呼吸一滯,只覺來者哪裡是什麼天家皇子,分明是一對神仙眷侶,乘金色祥雲駕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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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喜歡這一章的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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