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妙言一大早就起牀了,積極地服侍君天瀾洗漱更衣,動作之殷勤,叫君天瀾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總覺得,自從這小丫頭看到白珏兒,就似乎如臨大敵,爭着想要表現得更好。
他看着她手腳勤快的小模樣,有些於心不忍,淡淡道:“有些事,叫拂衣她們做就好。”
“國師待我好,我喜歡伺候國師。”
她嘴上彷彿抹了蜜,背對着君天瀾,費勁兒地將他牀上的厚被子摺好,暗自卻翻了個白眼。
誰喜歡伺候人啊,不過是覺得多做些事,叫國師多心疼她一些罷了。
君天瀾默默看着她纖小的背影,沉默了會兒,開口道:“你不必如此。旁人和你,總歸是不同的。”
沈妙言的手頓住,琥珀色的瞳眸中掠過幽光,卻偏頭,衝他粲然一笑:“國師,我真的是喜歡做這些。”
他便也不再勉強,盯着她忙碌的身影,莫名覺得,似乎承恩寺一行之後,她比從前要成熟些。
君天瀾去上早朝後,沈妙言上午跟素問學醫,下午就央着夜寒教她一些功夫。
可夜寒說她已經過了學功夫的年紀,只肯教她一些最基本的,說是能強身健體,與人打架就甭想了。
沈妙言很認真地學,傍晚時分,卻有不速之客前來拜訪。
正是白珏兒。
她收了蹲馬步的姿勢,擦了把額頭的汗,稚嫩的面龐透着不耐:“國師不在,你回去吧。”
“我不是來找國師的。”白珏兒靜靜站在遊廊裡,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微笑着,聲音很軟,“我是來找你的。聽說,你從前是沈國公府的小姐?”
沈妙言盯着她,直覺來者不善,於是淡淡開口:“與你何干?”
阿彩立即遞上一副畫軸,白珏兒當着沈妙言的面展開,上面繪得是一副百花圖:“沈國公夫人多才多藝,這幅畫,便是當初我爹爹僥倖拍賣到的畫作。”
那副百花圖繪製得栩栩如生,落款處的確是沈國公夫人的小字。
大約,是沈國公府被抄家後,那些古玩字畫、古董珍寶都被楚雲間拿去拍賣了。
而白珏兒手中那幅百花圖繪製得確實漂亮,乃是值得收藏的畫卷。
沈妙言垂在腿側的雙手攥成了拳頭,琥珀色的瞳眸裡,寒氣瀰漫。
白珏兒欣賞着畫卷,笑道:“沈夫人多才多藝,這些花兒若是放在花園裡,怕是能將真蝴蝶也給招來吧?爹爹那兒,還有不少國公府的寶物。我喜歡這幅圖,爹爹就送我了。”
說着,眼中閃爍着驕矜的得意,瞥向沈妙言,“我知你曾是國公府小姐,因此拿來給你看上幾眼,不必謝我。”
說罷,便將那畫卷交給阿彩:“好生收着。”
主僕二人轉身離開,白珏兒走了幾步,又忽然回頭,笑容透着居高臨下的高貴:“說起來,本小姐家中富可敵國,這一幅畫和沈家那些東西,實在是算不得什麼。沈妙言,你若是能討好本小姐,興許本小姐心情好,就會把這幅畫送給你。”
她雙眉稀疏,肌膚白得宛如透明,五官透着幼嫩的清秀,一雙黑曜石般的瞳眸中,盛着滿滿的惡意。
她與沈妙言靜靜對視了片刻,便含笑離開。
添香端着一碗補湯,急匆匆過來:“小姐,你在看什麼?該喝湯了。”
沈妙言收回視線,接過那碗湯,卻完全沒有胃口。
說到底,都是楚雲間造的孽。
而接下來的幾天,白珏兒像是散財童子般,打賞下人的銀錢數額相當高,連衡蕪院的侍女們,都得了她不少好處。
沈妙言坐在鞦韆上,背後有兩名小丫鬟路過,小聲議論道:“我今兒去後院廂房,請白小姐用午膳,她隨手就抓了一把金豆子給我,真是大方呢!”
“是啊,我前兒個,才從她那裡得了十兩銀子。現在姐妹們都想去她身邊當差。”
兩人說着,逐漸走遠。
沈妙言背對着她們,白嫩的手掌緊扣着鞦韆架,微微垂着頭,半張臉都隱在了昏暗的樹蔭裡。
錢財什麼的,她過去從不曾在意過。
可人情世故里,銀錢那麼重要,能買到重要的東西,能買到好聽的聲譽,甚至,能買到人心。
她鬆開一隻手,在樹蔭間隙的陽光裡攤開來,掌心紅潤,縱橫的紋路十分清晰。
一片乾枯的樹葉墜落下來,落在掌心,枝脈紋理分明。
她現在,想要拿到國公府以前的東西。
白珏兒那樣的女人,不配欣賞孃親的畫。
可是,拿什麼交換呢?
她茫然地望向遠處,白珏兒不缺錢,更不缺稀罕玩物。
她想要的,是自己的服軟。
可若是服軟,她那樣不好相與的人,絕對會變着法兒地刁難於她。
她的眼底隱隱有黑暗的思潮涌動,輕輕攥起掌心,那枚乾枯的葉片便碎裂成幾瓣。
用過晚膳後,君天瀾在書房看書,沈妙言心不在焉地坐在腳踏上翻着醫書,翻了幾頁,外面拂衣進來稟報,說是白小姐求見。
白珏兒進來後,沈妙言去沏了兩杯茶,隨即抱着托盤退了下去。
君天瀾眼底掠過詫異,這小丫頭,每次見到白珏兒必定劍拔弩張,怎的今日如此平靜?
白珏兒巴不得沈妙言走開,面上浮現出一抹溫柔如水的笑容,聲音婉轉:“國師大人,這是我爹爹在東邊兒行商時,僥倖得到的一塊寶墨,據說雨水不化,字跡就算曆經千年也不會消失呢。”
說着,打開手中的錦盒,裡面果然是一塊黑墨。
君天瀾卻不曾看上一眼,只淡淡道:“白小姐的心意,本座領了。這寶墨,白小姐還是自己留着。”
白珏兒有些不悅地撅起嘴巴,狀似撒嬌,“大人前些日子指點了我,我都還未謝過大人。大人若是不收,那我可不敢再請教大人問題了。”
君天瀾本就不願意聽她請教那些個沒事找事的問題,因此只慢條斯理說道:“無妨。白小姐若是無事,可以回去了。”
欽原盯上了白家的財富與人脈,他想用花家商號吞併白家,讓他這段時間,務必穩住白珏兒。
因此,他不好與白珏兒撕開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