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戰面無表情地盯着她,“跪下。”
鏡兒愣了愣,卻還是很聽話地在他腳邊跪了下去,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看着很可憐。
然而花容戰臉上毫無同情之色:“我問你,那日桃花山中,你拿銀票羞辱了慕慕?誰給你的膽子?!”
鏡兒眼底掠過暗光,不過瞬間,就又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仰着淚痕交錯的小臉,柔聲道:“奴婢只是爲公子不值!娘娘她鐵石心腸,根本不值得公子傾心付出!”
說着,哭得越發厲害。
花容戰看着她那張臉,燈火下,這張哭泣的容顏與溫傾慕的臉合二爲一,看起來那麼的像……
他輕嘆了口氣,親自將她扶起來,把她抱到懷中,哄她道:“我不過是問你兩句,你何必哭成這樣?平白叫人心疼。”
鏡兒倚在他懷中,面頰通紅,嬌羞般低頭不語。
花容戰正要鬆開手,她卻忽然勾住他的脖頸,一雙淚眼滿是愛慕:“公子,奴婢和娘娘生得有兩份相像,公子若是不嫌棄,奴婢……奴婢願意侍奉公子。”
說着,另一隻手摩挲着花容戰的胸膛,小心而虔誠,又透出幾分勾引的意圖來。
花容戰握住她亂摸的手腕,瞳眸幽深:“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奴婢知道……”她垂眸,面頰更紅。
花容戰靜靜盯着她,眼神複雜。
鏡兒忽然擡起頭,眼睛裡閃爍着光芒,試圖去親他的脣瓣。
花容戰一動不動。
鏡兒快要觸到那張薄脣時,忽然頓住,腦海中閃過一幕幕景象。
在酒樓裡,她被夏侯湛輕薄時,是面前這個男人救的她。
夏侯湛要求溫傾慕將她賠給他時,是面前這個男人阻攔,並大聲宣佈,說她是他的妾室。
儘管在花府中,她乾的是伺候人的活兒,可公子待她的確很好。
那種好,是一種尊重,不似她從前的主子,從來都只是命令,從來都沒將她當做人看待。
她想着,遲疑地盯着對方的薄脣,無法再近一步。
花容戰伸出手,擡起她的下巴,妖美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爲什麼沒有繼續吻?”
鏡兒對上他那雙洞察一切的桃花眼,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知道了嗎?
他知道她是奸細了嗎?
冗長的寂靜中,花容戰將她推開,自個兒靠在軟榻上,雙手枕在腦後,合上了雙眼:“你走吧。”
鏡兒呆呆地望着他:“公子?”
“我不殺你,但也不想再見到你。”
鏡兒哭得厲害:“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沒有……”
“知道我當初爲什麼喜歡慕慕嗎?”
鏡兒哭聲頓住,花容戰聲音清冷:“因爲當初的她,是我見過的,最乾淨的女孩子。且不說你那張臉是否是易容的,即便你與她生得一模一樣,你也不是她。我清楚得很。”
儘管常常同晉寧王遊戲花叢,可他從來不是沉湎酒色的人。
他的頭腦,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鏡兒深知一旦踏出這頂帳篷,她與他,便是敵對關係,因此遲遲沒有動作。
她哭了良久,最後撲通一聲跪倒在花容戰面前:“奴婢自懂事起就被作爲暗衛培養,沒有人將奴婢當人看待。是公子讓奴婢知道什麼是關愛,什麼是尊重。奴婢從未出賣過公子,更不會殺害公子,求公子收留奴婢!”
眼淚一顆顆滴落在地面,她看起來可憐至極。
然而花容戰卻連眼睛都沒睜:“若你從未挑撥離間過我與慕慕,興許我會將你留在身邊,可你偏偏做了……你背叛了楚雲間,背叛了慕慕,也背叛了我。我不需要一個,兩次三番叛主的人。”
“可我都是爲了你,公子,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
鏡兒哭得梨花帶雨,又訴說了許多對他的愛慕,見他完全不爲所動,於是終於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她知曉自己出了這個門,就等同沒完成皇上佈置得任務,到時候等待她的,仍舊是死路一條。
她的手緊緊攥着帳簾,遲疑良久,回頭望向軟榻上的男人,他烏黑的長髮鋪散在枕上,華麗的火紅色袍擺垂落在地,身姿修長,側臉妖美。
她將這副模樣深深烙印在心底,面容呆滯地走出了帳篷。
她不敢回楚雲間的大帳中覆命,獨自一人在四周遊蕩,不知不覺中,又靠近了沈妙言的帳篷。
裡面打鬥聲不斷,她悄悄挑開門簾一角,盯着韓棠之,隱約記起,這個男人似乎是君天瀾的人,頗受皇上忌憚。
而看這架勢,那個夏侯湛似乎支撐不了多久了。
她瞳眸微動,若她能和夏侯湛一起,將韓棠之殺了,算不算將功贖罪?
這個念頭冒出來,她腳下不受使喚地踏進帳中。
沈妙言望向她,只見兩柄匕首從她的袖中滑出,她飛身而上,直撲向韓棠之。
“小心!”
沈妙言喊出聲,韓棠之以一敵二,竟絲毫不落下風。
他的身影快得像是一尾穿梭於疾風中的蝴,那柄劍在他手中,顯得格外輕巧,就像是特意爲他量身打造。
夏侯湛與鏡兒同時後退,他瞥了她一眼,“你到底是何人?!”
“皇上的人。”鏡兒看都沒看他。
燭火映照下,沈妙言看見鏡兒的脣色泛出不正常的紫,想起顧欽原在御書房中出的計謀,她心中微微一動。
韓棠之輕飄飄落在她跟前,聽見她在背後細聲道:“留活口。”
他微微頷首,玩世不恭的眼神在觸及到對面兩人時,忽然變了。
這變化被那兩人看得清楚,夏侯湛心中一凜,這樣的目光,他曾經在兄長眼睛裡看到過。
那是殺手獨有的眼神,絕世殺手獨有的眼神。
一縷夜風,吹熄了帳中燈火。
夏侯湛緊緊握住刀柄,掌心沁出細汗來,不知是在跟鏡兒說話,還是在跟他自己說話:“小心。”
鏡兒的臉在黑暗中繃得很緊,她的眼睛還未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黑暗,便只能儘量讓聽覺感官放到極限大,不肯錯過任何動靜。
起風了。
“小心!”
夏侯湛大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