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在講故事,又像是在傾訴。
油燈的光閃爍,他的容貌便隱在暗處。蘇月白只能看到一張完美的側臉,猶如油畫一樣美好。
美……男子?
蘇月白看着四周的環境,有些腦洞大開。不說其他,光是這種環境裡,就像極了志怪小說的開頭。
何況,他們談論的又是一個有着鬼將之名的人。
“我覺得他們是錯的。”
陸彥墨轉過頭,認真的問:“爲何?”
“人有慕強的心理。同時,在面對超出自己太多的強者時,也會產生畏懼感。因爲鎮西將軍強的不像個凡人,所以他們害怕了。他們不知道他的來歷,不清楚他的一切。他們擔心有一天,他會如同傳聞中的鬼怪一樣,反噬。”
蘇月白不是哲學家,也不是心理學家。但她看過的小說漫畫一籮筐,足夠分析出這些局面來,
“在他們需要時,就開始期盼鎮西將軍能夠解救他們。當他們不需要時,又斥責鎮西將軍嗜殺。你看,這不是自相矛盾嗎?他們不是不敬他,也不是不愛他。而是他太強大,他們愛不起。”
陸彥墨忽然笑了下。
他的笑聲素來好聽,性感的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蘇月白在心中默默的想:擁有一個這樣性感的夫君倒也不錯,只是長相好,可性子也太磨人了。
“所以,你害怕他嗎?”
蘇月白想了想,搖頭。“我爲何要怕?他殺的是東海人嗎?”
“自然不是。”
“他殺的都是侵略東海的暴徒,他們是匈奴的士兵。這些人手中沾滿了東海人的鮮血,他們殺了不知道多少士兵,又毀掉多少普通百姓的生活。他是爲了保護這個國家,纔不得不拿起屠刀……”
“據聞,鎮西將軍用的是一杆長槍。”
蘇月白瞪了他一眼,她這兒正醞釀情緒呢。
“好吧,一杆長槍。他不是自願殺人的,他是爲了保護大家。那麼這就證明,他不是一個壞人,他不是謠傳的那樣嗜殺。既然如此,我有什麼理由怕他?
我若真的害怕他,那真是一個徹底的笑話。我畏懼一個保護了我的人,反而去同情那些殺害了我同胞的惡人。如果所有人都是這樣,那麼我無話可說。”
陸彥墨有些無法控制自己此刻激盪的心情。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擡起,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深。
他忽然發現其實將自己的身份和盤托出,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艱難。
“假如我說,我便是鎮西將軍……”
“兄弟。”蘇月白嘆了口氣,從被子裡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胸口。“我知道男人都有想要成爲大將軍的夢想,只不過咱們能現實點兒嗎?鎮西將軍是普通人嗎?不……他就不是人!”
陸彥墨:“……”剛剛還說敬他,現在怎麼就開始罵人了。
“你給我講的故事中,這位將軍驍勇善戰,而且還不畏生死。你看,這能是個人嗎?”蘇月白搖頭,並用極低的音量說:“我知道山賊這種職業不太好聽,細作這種出身聽着可怕。但你該醒醒了,當個普通獵戶不好?什麼將軍的。天色不早了,去睡吧。”
陸彥墨幾乎是被推着趕出房門,他一臉茫然的看着身後,有些懷疑剛剛經歷的一切。
他只是要坦白身份,爲何這麼艱難?
房裡,蘇月白嘟嘟囔囔道:“還你自己就是鎮西將軍?哪家的將軍像你似的,有些拖後腿的親戚,還跑到這種地方隱姓埋名。堂堂大將軍就算辭職了,也該稱霸一方,你做個獵戶,還給人打零工,就不覺得跌份?”
她搖搖頭,不去想這些。在蘇月白看來陸彥墨分明是不好意思坦白他的真實身份,這才挑了個讓人容易接受的。你想想看,比起那無惡不作的山匪的,這鎮西將軍是不是聽起來更霸氣?
嘖,男人啊。
蘇月白在心中腹誹了聲,卷着被子,沒一會兒便沉入了夢鄉。
而被她丟出門的陸彥墨,這一晚上不得平靜。他站在鏡子前,反反覆覆的確認。莫非,他就真的這麼普通?還是他長相太兇惡,纔會讓人誤以爲是山匪?
在蘇月白醒來前,是沒人能夠給他一個完整的答覆了。
翌日一早,蘇月白醒來,早就把昨夜的對話忘得一乾二淨。
她今日要去白雲牧場,去漸漸那位郢州知州。
那位是真的喜愛養殖,自打她上回送了他一對兒羽毛枕和一條羊毛毯子,他便央着她快些把羽絨服、羽絨被的早些做出來。不僅如此,他甚至還提供了設計方案。
由此可見,這位對冬天裡穿的厚厚的棉襖這種事,一定是深惡痛絕啊。
將出門時,便遇到一人。
瞧瞧那高挑的身形,偉岸的背影,不是她家老陸又是誰。
蘇月白在心中腹誹,便見到陸彥墨時,也沒個好臉色。不知這人什麼毛病,非要大晚上的出來嚇人。
“娘子。”陸彥墨亦步亦趨,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
蘇月白無奈,只得停下腳步。敢情沒在飯桌上說,就是等在這兒了。
“您老有什麼事兒啊?”她問。
“我聽說辛香坊最近在研究一種保暖的羽毛?”
“嗯,羽絨服和羽絨被。”蘇月白給他介紹:“做一件小馬甲,很輕薄,卻很保暖。”
“比棉花還暖和?”
東海已經實現大面積種植棉花,可是仍舊供不應求。因而有些窮苦人,是穿不起棉衣的。便是每年往邊關送的軍費,也不足以讓邊關的將士們都穿上暖和的棉花。
因爲棉花種植不易,且還容易遭受蟲害。一年中,只有在秋末開始採摘,耗費了大量的時間。而且過程中所遭受的耗損,讓許多農戶並不願意種植。
這也是蘇月白得知棉花種植難的困境後,想到了做羽絨服這個想法的。
“自然比棉花要暖。”雖然這不是絕對,不過以目前的工藝而言,還是羽絨更保暖一些。當然,這個就不必對陸彥墨講了。反正,他又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