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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突然,誰也沒料到謝依依竟會有這樣的烈性子,連離她最近的裴謝堂都沒能即使出手攔下,眼睜睜瞧着謝依依一刀抹了脖子!
鮮血四濺,淚灑公堂!
一條活生生的命就這樣消散在衆人眼前!
周圍的人一聲驚呼,紛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都說女子柔弱,但眼前這個女子,誰能說她是真的柔弱?爲了她尋求的公道,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何等剛烈,又是何等決然!
人人驚得面無人色,呆呆的站着,看着那具柔.軟的軀體緩緩的滑倒在裴謝堂的懷裡。謝遺江哭吼着奔了進來,雙手顫.抖的伸了出去,似乎想要抱住女兒,卻又害怕一碰就碎掉了。眼淚在滿是皺紋的臉上縱橫,一時間,謝遺江的雙脣哆嗦,嘴裡只不斷的重複:“孩子,我的依依啊,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啊!依依,你讓爹怎麼辦?”
四下俱靜,只剩下謝遺江崩潰的哭聲,不斷的牽扯着大家的心絃。
裴謝堂亦是目瞪口呆。
自打重生,謝依依算是她復仇路上突然衝出來的攔路石,她挑釁自己,不斷的算計自己,在自己的心目中,也從來沒把她當成是親人。因爲不是親人,她沒有那麼在乎,所以很多事情沒能及時覺察和遏制。
直到昨天,謝依依同她謀算反擊季氏的事情,當時謝依依臉上那種篤定堅決,她只當謝依依是被季氏逼急了做出的反擊,全然沒有想到她會走這一步。
大概……自從清白被毀,謝依依就想好要走這一步棋!
以自己爲銀子,用自己的命!
如果謝依依沒死,這樁事頂破天就是季氏蓄意毀人清白,京兆尹難免不會因爲畏懼東亭侯府的威望和壓力,將這件事大而化小、小而化無,避重就輕的處理,那麼,季氏不但有可能逃過律法的制裁,甚至可能連一點損失都沒有,只需要東亭侯府推出強.暴她的流.氓,就能簡單解決。更可怕的是,爲了她自己的名譽,這件事謝家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但出了人命就不一樣了!
因爲有人命在其中,一邊是東亭侯府,一邊是廷尉府,京兆尹兩邊都不敢得罪,這樁案子就能上達天聽,誰都不可能輕而易舉的掩蓋。
許久,裴謝堂緩緩伸出去,合上了謝依依的眼睛。
“你,安心去吧。”她輕聲說:“害你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輕輕將謝依依的屍體移交給謝遺江,裴謝堂緩緩站了起來:“韓大人,我大姐含冤屈死,求大人爲她做主!”
“不能輕易放過殺人兇手!”
“對,溫家做事太絕了,像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殺了她!”
“對,斬首示衆,不能輕饒!”
門外,前來聽審的百姓也都跟着沸騰了。人人都瞧見謝依依秀美柔弱,本是心存好感,聽了她的遭遇已是十分同情,此時見她如此剛烈,不惜以死明志,又都深感佩服。誰都不願意這樣一個女子含恨而終,死不瞑目,紛紛叫嚷着要求處死季氏。
季氏嚇得臉都白了:“她是自己找死,不關我的事!”
“不關你的事?要不是你苦苦相逼,不惜一切毀了人家女兒家的清白,誰會想死?”有人冷笑:“這時候說自己無辜,不覺得太晚了?”
“不要臉!”
“呸!”
季氏的話立即引起了周圍的人一陣反感,人人唾棄她心腸歹毒,個個含恨的盯着她,更有甚者,直直衝着她吐口水,無一不是格外鄙夷。
東亭侯溫緯比謝遺江來晚了幾步,一進門,便瞧見這一幕。目光瞥了一眼滿身是血的謝依依,那脖子上猙獰的傷口頓時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急忙跑上前去,待要開口詢問,裴謝堂已一把攔住了他:“東亭侯爺,離我們謝家人遠點!”
“我……”溫緯臉色煞白的開口:“讓我看看她!”
“人都死了,看看就能活過來?”裴謝堂冷笑:“侯爺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麼給我大姐一個交代,給我們謝家一個交代!”
這事情,謝家絕不會善罷甘休!
溫緯的腳就好像被定在了原地,動都動不得,裴謝堂怨恨又凜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就如同刀子一寸寸的割着他的皮膚。還有一陣比一陣高的熱議,大家都在指着他東亭侯府的脊樑骨痛罵,今日之後,溫家已無任何顏面可言。
季氏跪着爬了過來,雙手抱住他的膝蓋:“侯爺救我!我都是爲了溫家,爲了咱們宿兒啊!”
“溫宿有你這樣的母親,真是他的悲哀。”裴謝堂盯着她,一字一句猶如剜心:“你說你是爲了他,不對,你不是爲了他。你的所作所爲,沒有一點能爲溫宿帶來榮譽,反而給他帶來了很多污點。從今以後,誰不知道你們溫家逼死了本該娶進門的未婚妻,就因爲你想退婚,爲溫宿另覓高枝,你逼死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子!這些,溫宿知道嗎?他不知道,他如今根本沒回京!你說你是爲了替溫家遮掩,哼,你是爲了你自己,爲了你那一顆虛榮的心,爲了你永遠填不滿的欲.望!”
“你胡說,我家宿兒明明在京城……”季氏被她句句戳中自己的心思,下意識就想反駁。
裴謝堂聽罷哈哈笑了兩聲,帶着無盡的冷意:“在京城?既然在京城,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事關他的未婚妻子,事關他的母親,他爲何連個面都不露。難道東亭侯府的世子爺,竟然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不孝子嗎?”
“宿兒不是這樣的人!”季氏無力的辯白。
裴謝堂給她挖了好大一個坑,逼得季氏不得不往裡面跳。
要麼承認溫宿逃婚不在京城,要麼承認溫宿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不孝子!
理所當然,季氏只能選擇前者,否則就是毀了溫宿的名譽和他的一輩子:“宿兒不是不想來,他只是被事情纏住了。”
“那你就是承認,溫宿人都不京城,你們溫家這是費勁了心機等着我們上門退婚!”裴謝堂冷笑:“我大姐的死,你脫不了關係!”
溫緯已是驚得面如土色。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妻子,成婚幾十年,好像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女人。
他彎腰,慢慢的將自己的腿從季氏手中掙脫出來,走到一邊,先是對韓師行了個禮,直起腰來才說:“韓大人,賤內做下這等醜事,我也有管教不嚴的責任。我縱容幼子逃婚,又沒能即使覺察和制止賤內,我亦是幫兇,請大人秉公辦理!”
“溫侯爺!”謝遺江哭了許久,眼淚仍是止不住的落,聽了東亭侯的話,心中不平,放下謝依依的屍體,站直了腰:“敢問侯爺,溫夫人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你是否知情!”
“原先不知,後來才知道。”溫緯面露羞愧之色:“我們溫家對不起你們謝家,願承擔這個過錯!”
“好!”謝遺江憤然往前:“殺人償命,那就請韓大人按律判處季氏和這個奸徒斬刑!”
話音剛落,季氏已嚎啕大哭着撲向了溫緯:“侯爺,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侯爺——”
“我爲了溫家鞠躬盡力二十六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爲你生下了溫緯,拼死護住了溫家的香火……侯爺,妾身就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妾身知道錯了。你救救妾身,妾身不想死。”她抱住溫緯的腿,哭得滿臉都是淚。
溫緯看着自己的髮妻,心疼又羞愧。
總歸是陪伴了自己幾十年的人,就算狠心,如何能睜着眼睛看着她步入黃泉?
但要是自己包庇,又如何對得起冤死了女兒的謝遺江,以後朝廷上面對面,自己這張老臉該往哪裡放?
不是不救,是不敢救,不能救,無法救!
季氏見他這幅表情,心底越發絕望,跪着又轉向了謝遺江:“謝大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你原諒我!就看在……看在我同你的髮妻戚氏是好友的份上,求你饒了我。我,我願意以後日日吃齋唸佛,爲謝大小姐誦經,度她早歸極樂!我會用溫家的名義,哪怕謝大小姐已死,一樣迎她入我溫家的祖墳,溫家的祠堂裡留她的牌位,清明寒食,絕不會忘了她。”
“謝大人,求求你——”
一聲聲哀求,季氏真是會拿捏人的軟肋,不禁讓人動搖。
謝遺江難過憤恨到了極點,見季氏苦苦哀求,又聽他提及了故去的戚氏,不免有些鬆懈。
裴謝堂在一邊看着,見狀冷笑了一聲:“你不配提起我娘。你若真的念着當年的姐妹之情,如何這般處心積慮對付謝家?”
“再則,你溫家的祖墳祠堂,我們謝家女子不稀罕!將我大姐的身軀靈位放進去,我怕髒了她來世的路!”頓了頓,裴謝堂又補了一句:“大姐生時恨你們,死後還要她日日對着仇人,沒來由的寒了亡靈的心!”
這話總算是提點了謝遺江。
他一甩衣袖,將季氏摔得老遠,才鐵青着臉開口:“溫夫人,我家依依還走得不遠,你若想道歉,那就去地下跟她好好說聲對不起!”
說着,對韓師拱了拱手:“韓大人,我等你給我謝家一個交代!”一彎腰,抱着謝依依漸漸冰冷的屍體大步邁出了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