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8-11-07 19:34:11字數:3006
謝遺江理都不理樊氏,背過臉去。
裴謝堂見狀暗笑。
樊氏當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先前推了謝遺江出來定罪,或許謝遺江還能保持幾分心軟,替她說幾句話,眼下,謝遺江是對樊氏一點的憐憫都沒了。
裴謝堂往旁邊一看:“王爺,這事兒就交給你。”
樊氏都招了,那些人還敢說個屁!
朱信之點點頭,往前一小步,看着臺階下跪着的樊氏,很快就轉開了頭,看向下面那一羣漢子:“你們先前不是說,這筆錢是一一天欠了一點,累積起來欠的嗎?可樊氏卻說,是賭場出了老千被你們東家罰了,直接從幾千兩漲到了幾萬兩銀子。這等高利暴漲,本王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銀子到底是爲何欠的?”
他一出來,那先前一直在說話的漢子就直直的往後退了好多步,不敢跟朱信之對視。
聽他問話,更是不敢張嘴了。
朱信之負手而立,素來溫潤的面頰閃過一絲冷峻:“孤鶩長天,將他們這幾人捆起來,派人去通知京兆尹府,讓來他拿人,就說民間有人放高利貸,利息比本金還要高十倍,當真是駭人聽聞,委實是我東陸的禍患!”
孤鶩長天立即跳出去,上前就去拿人。
那漢子嚇了一跳,轉身就往外跑。
但他哪裡跑得過武功高強的孤鶩和長天,很快就被拎小雞一樣拎了回來,丟在謝家大門前。
孤鶩嘿嘿冷笑:“跑什麼,不是要錢嗎?”
“就是。你先前言辭確鑿的說是謝家欠的,不是伶牙俐齒得將謝大人一攔就是好幾個時辰出不去家門嗎?”長天踢了踢他的背脊。
朱信之冷眼看着這人,他是王爺,皇族多年的威壓一朝展露,嚇得那漢子險些尿了褲子,只得連聲求饒:“王爺饒命啊,小人都是奉命行事,是我們東家讓我們這樣做的,跟我們沒關係。”
“沒關係?”裴謝堂笑:“先前不饒人的不是你們嗎?”
“那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要說賭坊的人眼力見兒就是好,立即轉過身子給裴謝堂磕頭認錯:“小的錯了!”
樊氏見狀,眼中露出幾許期待,戚聲又喊:“老爺……”
“鬆開她。”裴謝堂吩咐左右:“這麼跪着也可憐,好歹從前也是謝府的主母,可別沒來由的,讓旁人議論咱們謝家薄情。人家不義,我們卻不能不仁。”
立即就有人上前去將樊氏鬆開。
樊氏跪了好幾個時辰了,雙腿從痛到木,根本站不起來。裴謝堂看了,讓家丁攙扶她到臺階邊坐着,樊氏看了她一眼,盼着她能讓自己進謝家去修養一陣子。可裴謝堂不開口,謝遺江也不說話,她只得由得下人攙扶着到一旁去,靜靜看着今天這一局面如何才能收場。
如果謝家肯幫這個忙,那她就不用還債了!
想到還債,樊氏面色悽苦,先前賭坊的人苦苦相逼,她又找不到謝沐元,爲了還債,不得不賣掉了自己手裡的商鋪和莊子,如今可就剩下那麼一座宅院而已。要是連宅院都沒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下去?
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進那賭場啊!
她心中暗暗後悔,看着裴謝堂,心中只能抱着最後一絲希望。
裴謝堂瞪那漢子磕了好一會兒的頭,才說道:“你起來吧。給我磕頭算什麼,我又不是朝廷的律法。”
可你身邊的人說話分量重啊!
那漢子腹誹,不敢不起,抱着手站着,比先前乖了豈止一點?
“你說是你們東家讓你們做的,可我那看契約上寫着三個月內歸還,後來你們怕她二人反悔,又改了三日之期,如今三天早過了,爲何反而到謝府來算賬?”裴謝堂心中不解。
漢子一愣:“先前也去要過幾次,沒要來。”
“先前她沒錢,難道到謝家來要就有錢了嗎?”裴謝堂捂住嘴巴說笑。
不過,她也知道這人知道都不多,索性捏着那欠條,就等着賭坊的東家來。
很快,那東家就來了。
仍舊是上次和千面在賭坊見到的人,裴謝堂對這個人的印象是識時務,眼下那也是一樣。這人來了之後,先是恭敬的對朱信之和裴謝堂行了禮,直起腰來才一臉狐疑的問:“王爺,王妃,不知王妃爲何扣住欠條不還?”
“你們放高利貸!”
旁邊有人喊。
東家笑了笑:“我們沒放高利貸。你且看看借條,我可有收她們一分利息?”
是沒收。
這一點,方纔裴謝堂都仔細看過,上面只寫了到日子不還,這錢還要再加倍的。六萬兩的鉅款,誰能在三個月還上,這利息要不要沒意義,光是翻倍就多多有得賺了!
真是精明的生意人!
“是沒寫。”裴謝堂很老實:“據說,你們聚賭?”
“按照我東陸的律法,聚賭該是單局超過十兩銀子、參與人數有十人以上,才能算成聚賭。但我開賭坊的,賭大小人數有幾十人,但下注一次不超過五兩銀子,賠率最高一又八,算起來只九兩銀子。”東家不卑不亢的說,顯然胸有成竹。
這是在鑽律法的空子呢!
裴謝堂咋舌,至此,她越發肯定,今兒的事情絕不是偶然。
她推了朱信之:“王爺,這人跟你說律法。”
朱信之莞爾。
先前他拋出這條律法詐那漢子,其實只講了一半,那漢子被騙了,眼前這個東家卻是個門兒清,沒得說。
還沒等他說話,在一旁的樊氏生怕沒人幫腔,忙說:“我們那天玩的是馬吊,最多的一局有四百多兩銀子,早就超過十兩銀子的數目了。”
東家轉向她:“一局四百多不錯,可你們一次參與的人只四人吧。要說聚賭,該是兩個條件都滿足才行呢。”
他說着,陰惻惻的笑:“樊夫人真是爲了不還錢煞費苦心,連王爺和王妃都搬了來。謝大人掌管律法,如今卻縱容家眷欠錢不還,用權勢壓人,晏某佩服、佩服!”他拱了拱手,側開頭格外諷刺的向下謝遺江抱拳。
樊氏啞然。
謝遺江被他數落得老臉通紅。
周圍人都聽說他不曾要利息,又聽了他講解律法,倒有大半人又見風倒的開始嘀嘀咕咕的議論起謝家來。
裴謝堂已忍不住鼓掌。
旁人紛紛看向她,她笑道:“我從前還只說高行止是個無恥之徒,黃口白牙能顛倒黑白,我今天看見你,才知道他還是落了下等啊。你這樣的才叫好本事呢,強行給旁人拉關係,一不留神,高帽子就落在了人的頭上!佩服,佩服!”
說着,原樣給賭坊的宴老闆還了一禮。
宴老闆微微一笑:“王妃是不想認,在下也理解,畢竟是自己孃家。”
“不是不想認。”裴謝堂歪着腦袋,看着他好一會兒,忽然說:“只是我還是那句話,樊氏欠的錢,跟我謝家有什麼關係?謝沐元在夫家時欠了債,跟我謝家又有什麼關係?再則,樊氏已經說了,這錢就在你賭坊裡拿的,出了千讓你給翻了番,原來是幾千兩銀子的事兒,對吧?你要說放錢給他們沒收利息不算高利貸,我理解,但這種罰法,我實在是鬧不懂。”
她說着,又扭頭問朱信之:“王爺,按照這種的算法,是不是叫敲詐?”
“不算。”朱信之搖頭:“敲詐,是以某種東西爲餌,強制性讓人交出不等同於物品本身的價值。樊氏的行爲是自願的。”
“哦,那詐騙總算吧?”裴謝堂又問。
這一次,朱信之點頭:“算。”
宴老闆聽見她那幾個問,倒是一點都不慌:“既然沒關係,那我們就只好將樊氏送到京兆尹衙門去。反正廷尉大人都已經休了妻子,想來對髮妻也沒什麼情誼,以後外人的議論聲傳不到謝大人的耳朵裡。”
他話裡話外皆是嘲諷,意思直指謝遺江薄情。
謝遺江臉刷地一紅。
一時間,他還真被宴老闆說中了心事,想到人言可畏,自己以後還在朝中做官,那怎麼得了,只能拉了拉裴謝堂的衣袖:“成陰,這可怎麼辦?看樣子,他是非要將這筆賬賴在謝家了。”
裴謝堂寬慰他:“爹莫怕,他要見,咱們就去見,左右你就是官啊。”
謝遺江又要說,裴謝堂已搖頭。
“京兆尹怎麼還不來?”裴謝堂踮着腳尖看了看外圍:“等了好半天了,等他來問問情況後,就都送官府吧。”
宴老闆一愣,顯然沒想到她一點都不顧及謝遺江,不由費解的看了看她和謝遺江。可看着兩父女站得很緊,一個全心依賴,一個關愛非常,怎麼看都不像是對謝遺江有所不滿,故意讓旁人議論的樣子啊?
這肯定是欲擒故縱!
於是,宴老闆也開了口:“既然如此,那就衙門見。”
樊氏聽到這兒,頓覺昏天暗地,仰天一倒就昏了過去。
終於,京兆尹來了。
聽到當事人都這樣說,京兆尹見了朱信之後,一聲令下,所有人都跟着去了京兆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