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數:3058
“重新來!”裴謝堂小聲的嘀咕着,眼珠子開始四處在書房裡亂轉:“這屋子裡應該有鳳秋的丹青吧,找一幅出來對着畫!”
話音未落,屋外一直徘徊的一條影子悄無聲息的退去了。
裴謝堂低下頭,眸中染着笑意,飛快的起身在屋子裡翻找起來。她速度極快,書架上掃了一遍,拉開幾個抽屜看了看,便很快轉身到書房裡的別的器物上,好像是真的在尋找朱信之留下的丹青。尋了一番後,並沒拿到自己想要的,卻真的尋到了幾幅畫好的墨寶。
展開來,卻是一個女孩子獨自站在桃花樹下,盈盈帶笑的面容跟自己有幾分相似。
她悶悶笑了起來。
一掃鬱悶的心情,哼着小調坐了回去。
重新研墨,她照着朱信之的這一副畫提筆,一點點的勾勒上色,神色格外嚴肅認真。這一畫,竟畫了大半個時辰,等她腰痠背痛手抽筋的停下來時,才發現屋子裡的薰香都燃盡了,外面格外安靜,日頭慢慢上來。
“還沒回來呀!”裴謝堂小心的吹乾自己的墨寶,對此十分滿意。
她生在武將世家,一生所學的才藝着實不多,爹沒把她當成女孩兒來培養,自然不用將琴棋書畫學全了。但因從前美姨很喜歡畫畫,她閒暇時,美姨每每興致勃勃的想要教她,她不好拂了美姨的好意,便也跟着學了一段日子。
美姨是琴棋書畫的箇中好手,古箏彈得很好,舞蹈亦是無人能出其右,書法是一手娟秀的小楷,唯有作畫的風格大開大合,對裴謝堂的脾氣,故而也學的最爲認真。
只是,因戰事頻繁,學是學了,卻很少認真的作畫。
將畫放好,她伸了個懶腰,回頭望着方纔翻找過的幾個櫃子,眼珠子一轉,拉開其中一個抽屜,取出了一方小小的印鑑來。
這是朱信之的印鑑,不是官印“淮安王”,而是“朱信之”。
她像偷了小魚乾的貓兒,興致勃勃的在白紙上印下了他的印鑑。之後,再將印鑑放回原位。
眼睛飛快的一瞥,才發現裝着印鑑的盒子下面,還壓着一封諜報。裴謝堂沒拿出來,就在原地輕輕翻開,快速的讀了這一封軍報。
這一趟,總算沒白來!
如今成了謝家的三小姐,很多軍機大事她便不能得知,高行止想方設法的打聽,但第一線的資料總是不能得到。寒銅軍傾注了父親一生的心血,傾盡了她六年的心力,即使已經死了,她仍舊是掛心西北,掛心這邊防。
尤其是這次在東陸國都遇到拓跋錦,就讓她一直懸心,生怕西北出了一點意外,會將寒銅軍毀於一旦。
還好,紀迎初終究是個靠得住的,他性子沉穩謹慎,眼下倒還沒給拓跋錦留下什麼空子,西北暫時沒什麼大礙。
小心的將軍報合上,將印鑑的盒子放了回去,裴謝堂總算是舒了口氣。
忽然,她的目光猛地一縮,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印鑑旁邊的一個黑色盒子。盒子沒什麼特色,只盒蓋上鑲嵌了一顆夜明珠,看起來才顯得質地不凡。她輕輕拿了出來,掀了掀蓋子,卻發現這盒子竟然是一個機巧盒子。
裡面裝的什麼東西,這般要緊?
裴謝堂蹙起眉頭,心中貓抓一般的好奇,直覺就想動。
正研究着,就聽見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朱信之的聲音恰在這時響了起來:“好啦,都下去辦,辦好了再來回稟。”
“是。”是長天跟着他,不多時,腳步就走開了。
裴謝堂立即將東西放了回去,關好抽屜,若無其事的坐下,認真的提起筆繼續寫寫畫畫。
朱信之一推門,就被一屋子的狼藉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呀,你回來了!”裴謝堂丟開狼毫筆,興奮的過來,將手中的畫驕傲又得意的展開:“快看,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好不好看?”
就她這不學無術的樣子,能畫出什麼好東西?
朱信之不以爲意的低頭,去看她展開的畫卷。
潔白的宣紙上,夭夭桃花盛開,初春的氣息撲面而來。綠草如茵,地上的花瓣都格外逼真。桃花樹下,一雙人影並肩而立,十指緊扣,彷彿密不可分。兩人都是背影,長髮隨風飄動,衣袂纏.綿,讓人遙想兩人的正面該是怎樣的風姿。
朱信之一驚:“你畫的?”
“不是我還能是誰?”裴謝堂笑着討要誇獎:“你還沒回答我,畫的好不好呢。”
“很不錯。”朱信之由衷的讚賞:“運筆的手法雖然一般,但難得的是人物的神韻把握得很好。要是畫的正臉,又讓人少了幾分猜想。”
“送你了!”她大大方方的遞了過去。
朱信之笑着接了過去,看了一眼,捲起來放在書桌上,見她一手一臉都是墨,不由好笑:“你過來。”
裴謝堂緊走幾步上前。
他掏出手絹,走到門口沾了些水,便用手絹給裴謝堂細細的擦拭臉龐:“看來做這麼一幅畫,就用掉了你所有的力氣和精神了。看你這臉,不知情的還以爲是在墨池裡滾了一遭出來呢。花眼貓,你羞不羞?”
裴謝堂仰着頭看他:“是挺費神的。我畫的可是你,不專心怎麼畫得好我家鳳秋的萬千風姿!”
“沒看出是我。”朱信之的心口砰砰跳,她揚起的小臉比她紙上的桃花還豔麗,他下意識的勾起了脣。
裴謝堂見他表情如此篤定,不由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沒畫好,她扭身想去拿那幅畫:“你再仔細看看,真的是你。”
“好了,洗手。”他卻拽着她往水桶邊走去。
扯着裴謝堂的手在水桶中涮洗,等那白玉一樣的指頭露出原型,朱信之才鬆了口氣,又拉着她出了清風居:“你去換件衣衫,然後,下午的時間都歸你了。”
“我衣衫怎麼了……”裴謝堂不解的低頭,看一眼烏糟糟一團團黑的衣衫,頓時哀嚎了一嗓子,扭頭就喊:“秋水,秋水,快點救命!”
秋水沒來,落霞卻捧着一身衣衫笑吟吟的過來:“已給小姐準備好了,小姐快去換吧。”
她輕輕一推,將裴謝堂推到了一旁的客院一池春水。
裴謝堂大聲的誇獎她:“還是落霞最細心,對我最好!不像有些人,給他畫了好看的畫,到頭來都捨不得用點心誇我,還在那兒說不像他,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
落霞被她逗得咯咯笑,一回頭,便瞧見朱信之冷着臉正看着自己,嚇得一個噤聲,趕緊福了福身,先走一步。
裴謝堂換過了衣服,正在扣領口的扣子時,才猛地反應過來方纔朱信之說的什麼。一下午都歸她?
這一次,她抿脣笑了起來。
進去時氣惱,出來時已笑靨如花,自發的纏上了朱信之的手:“王爺,宮裡的差事都辦完了,是不是該辦我的差事了?”
“說吧,想要怎樣!”朱信之看似無奈的笑容後,卻是自己都不曾發覺的寵溺。
裴謝堂嘿嘿笑着捂住他的眼睛:“王爺,既然一下午你都歸我,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可不準違拗。來來來,我們逍遙快活去咯!王爺,不是我謝成陰吹牛,要問吃喝玩樂的本事,這京城裡沒人能比我更在行。你跟着我,一定能快活似神仙,什麼煩惱都忘記!”
這話說得!
難不成,是要讓自己做一回紈絝子弟?
朱信之悶聲笑。
但裴謝堂還真是一點都不帶撒謊的。
裴家拿她當男孩子養,自小就沒怎麼管她,她要打架也好,要瘋玩也好,在裴擁俊看來都是寶貝女兒獨有的天性,不需要拘着。還說如此這樣纔好,玩得多了,眼界自然就高,將來要明忠奸辨善惡纔不會容易被矇蔽。認識了高行止之後,這人更是個人精,出身江湖,又是商戶,從來不怕花錢,那銀子流水一樣的溜出去,玩的都是高端玩意。
從三流窯子到一等教坊,從大街小巷到皇宮內院,但凡是兩人感興趣的,都統統去見識了一遍。
荒唐!
真是荒唐!
從前謝遺江一見到裴謝堂和高行止裹在一塊兒,便總是將這一句話掛在嘴邊,這也不是沒理由的。兩人玩的有些東西,是真的荒謬到令人驚駭。
就比如眼下。
裴謝堂將朱信之的眼睛矇住,一路帶着他從淮安王府出發,撿着好玩的說唱,七拐八拐的,便進了城東一座樓子。朱信之聞着撲鼻香粉味道,聽到耳邊絲竹悅耳,似乎還有姑娘在跟裴謝堂打招呼,十分熟稔:
“三小姐又來了?”
“今兒還是跟從前一樣,找魚子和瀾子作陪嗎?”
裴謝堂帶笑的話語輕快的迴應:“要的要的,還是那個房間。”
朱信之的臉猛地一沉。
不用裴謝堂開口,他已經知道這裡大概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了。真是膽子大,剛回來就帶着他來逛窯子,敢情他在馬車上的那一番訓斥都是白說的?
裴謝堂見他着惱,急忙按住他的手,柔聲哄勸,卻帶着幾分調侃挑釁的意思在裡頭:“王爺不是一下午都歸我了嗎?要是食言,可就不是君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