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對蘇蘇的倔強選擇了妥協,他在心中無奈自嘲一番後,提着藤木箱子,將小姑娘送到了上等客房。
用鑰匙擰開門,白崇提着箱子進去,先對客房諸多細節審視了一番,見屋子整潔、牀榻柔軟,還算看得過眼,便將箱子放在了牀邊,扭頭跟蘇蘇囑咐事宜。但當他回頭後,卻瞧見小姑娘垂着腦袋,極沒有精神氣兒,很是擔心,一邊探手測她體溫,一邊急急追問:“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蘇蘇用眼睛餘光偷偷觀察白崇的面部表情,默不作聲,避開了他伸過來的那隻手。
白崇動作一僵,很快便反應過來,他放下了舉着的那隻手,溫聲溫語:“有什麼事情儘管叫茶房,等薑茶過來了喝下就早些睡吧。我明天再來找你。”
蘇蘇看着白崇神色自如,嬉皮笑臉的模樣,越發氣惱,不應聲,也不瞧他一眼,只管低頭盯着兩隻沾着泥水的鞋尖,心裡直道,這個男人果然是個窩囊的。
白崇瞧着蘇蘇的動作,無奈的搖搖頭,他知道小姑娘在使性子,她就是仗着自己喜歡她,可勁兒的欺負人。話多說無益,白崇還是希望小姑娘能夠自己想開,她沒有經歷過世事,太單純,只一腔血,是會吃虧的。
掩上房門,白崇看着燈光昏黃的走廊,回頭又深瞧了一眼方纔的那間屋子。
他心裡早就打算好了,決定這次尋到了那位榮小姐,跟着蘇蘇去高家下聘,白家的事情他已把握在手,拿到家產不是難事。等娶了蘇蘇。再生個大胖小子,國內戰爭起了,他就帶着蘇蘇和兒子去香港避難,他們一家三口總是能夠生活下去的。
屋外的雨淅瀝不斷,蘇蘇拉開厚厚的牀簾,看着屋外的落雨,不知道自己該作出怎樣的抉擇。
她一路上始終想着三年前與白崇相遇的場景。可她怎麼也受不了白崇的那些話。個人的命運與國家命運是緊緊相連的,前段時間的圍剿活動,李先生的就義讓她難過了許久。她雖然不懂政治,可她知道什麼是理,知道真正幹實事的是什麼人,可白崇怎麼就不明白她的想法呢?
蘇蘇閉上了眼。深感疲憊,希望儘快找到榮姐姐。問一問榮姐姐她該怎麼辦,她愛那個男人,可那個男人讓她失望,讓她難過。讓她不知所措,他不懂她,這一點。更悲哀。
躺在冰涼的被窩裡,白崇依然在想這個問題——蘇蘇是個活在理想中的女孩子。按理說,這樣的姑娘不適合做妻子,更適合當做金絲雀在寶石籠子裡金米玉露的嬌養。可如果能這樣嬌養他定會拍掌叫好,但蘇蘇這個女孩子是見過世面,思想獨立的......盤算半刻,白崇睡意已經非常濃重,他翻了個身,裹着被子睡去了。
窗外,淅瀝的小雨又漸漸大了,噼裡啪啦砸的窗戶叭叭作響,兇猛的雷蛇又出來興風作浪,“轟隆隆”擾人清夢。
錦華在街上真尋到了一家小客店,她進點的時候,夥計正打算鎖門,瞧她進來,見其衣衫狼狽,語氣不耐的說:“只剩一件上等客房了。”
錦華在身上摸了摸,心裡咯噔一聲,她身上一個子都沒,這可如何是好。
夥計見她慢吞吞,語氣有些不善:“要不要住店啊。我這兒可是急着關門!”
抱着青瓷瓶,錦華漸漸沉靜下來,她先搜刮了一下首飾,將頭上卡着的,耳朵眼裡塞着的,頸子上套着的,腕子上戴着的,全都取了下來,這些首飾是好東西,髮卡是碎鑽的,耳墜子、鐲子和項鍊都是一塊老坑翡翠上的,抵上一夜房費還是綽綽有餘。
夥計瞧見錦華將一對耳墜子拍到了臺子上,眼珠子骨碌一轉,語氣好了許多,他拿過耳墜子在小燈下照了照,見墜子水光油滑,顏色透亮,知道是好東西,又瞧錦華貌美,身上的衣服雖然溼了水,但像是好料子。
心裡猜測是北平城裡那位大爺家裡跑出來的姨奶奶,登時彎了腰,臉上貼笑:“您先喝口熱茶暖和暖和,小的這就給您拿鑰匙。”
錦華身子僵冷,不想說話,點了點頭。
夥計瞧見了,心道這女人態度如此傲慢,自己的猜測定然不假,麪皮上的神情也就越發恭敬了。殷勤的奉上一杯熱茶,又給她找了一塊乾毛巾,腆笑着請她坐在堂子裡的椅子上,而他自個則是上樓清房去了。
這家客店常年住客不少,拖欠房租的租客也不少,夥計之所以跟錦華說還有一件上等房,就是有一個租客整整欠了兩個月的房錢還沒有還,夥計尋思着趕人,又找不到時機,錦華來了,這就給了他一個好機會。
夥計盤算好了,這位太太是個有身家的,現在的老爺們,哪一個不對嬌滴滴的姨奶奶耳提面命?但凡那人敢反抗,他就擡出這位太太出來嚇唬。
傲慢的爬上了樓梯,夥計梆梆敲了靠裡的一間屋門。
“誰他孃的拍老子門兒!”屋子裡傳來一聲怒吼。
夥計慢條斯理:“姓王的,你趕緊收拾走人。”
房門一下被掀開,露出一雙陰鷙的眼眸,來人掃了夥計一眼,不耐煩道:“你見我王鯤什麼時候欠過賬,我說了下個星期就給,外面還下着雨,你這樣趕人,良心被狗吃了?!”
夥計說不過他,氣急:“哎,我說,今天可是來客人了,你欠着房租不說,還想讓我把客人趕出去?!”
那個叫做王鯤的斜了夥計一眼:“我可沒這樣說。”
“你你你...簡直不可理喻!!!”夥計氣急敗壞。
王鯤抓住了他的手指:“我去見見客人,沒準兒我心情好就勉強些讓他住進來。”說着,便赤腳踩着木地板出去瞧。
“呦,還是個娘們兒!得嘞,讓她住進來吧。”
夥計看着王鯤老子是爺的表情,腦袋發暈,叫道:“王鯤!你不要欺人太甚!那位太太可是個有頭有臉的人,怎麼能跟你住一間屋子!快帶着你的東西滾出去!”
王鯤看着夥計小人得志的模樣,有些反感的皺起眉頭,一把揪住他的後衣領,作勢要往樓下扔:“我最討厭的就是那些有頭有臉的人,你信不信,今天老子非把她睡了不可?”
錦華將樓上的聲音聽的清楚,皺了皺眉,她擡臉向樓上瞧,恰好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還沒等回過神,身子便已飛起,被一雙熱乎乎的大手抱在了懷間。
“小娘們兒可真俊,真招大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