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高文軒的話,錦華一時不知道回答什麼好,迅速的用威士忌幫他處理了傷口,高文軒的這種情況並不是威士忌清洗了傷口就能夠解決的,想起那隻恐怖的九頭鳥,錦華依然心有餘悸。
高文軒自個兒將腿上的傷口處理後,側躺在了睡袋裡,沒有閉眼,只是默不作聲的看着生有綠衣的地皮發呆。
兩人的睡袋,隔了有半米左右的距離。
“錦華。”突然間,高文軒喊了一聲。
從睡袋裡探出腦袋,看過去。昏黃的火光之中,錦華清楚地瞧見了他那孩子氣的、沒出息、可憐巴巴的神情,心裡面,頓時像被人錘了一拳頭,高文軒的軟弱她是極受用的,故而心裡有一點隱秘的情感被喚醒,嗯的,應了一聲。
“......你不會丟下我吧?”沉默了半晌,他那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又變爲了一種滑稽的諂媚——臉皮鼓鼓的,眼腫得高高的,因爲笑容全部的擠在了一團,像是一團七彩斑斕發起了的麪糰。
從高文軒臉上收回目光,錦華慢吞吞的鑽進了睡袋裡,高文軒有這種想法是現實的,她也不好說什麼,至於會不會拋棄他,這一點她自己也不能確定,索性還是沉默以對。
這時候,高文軒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錦華,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知道的,我們......我們是相同的人...這種情況下......”
“這種情況下,我應該把你丟下,自己跑路的,對不對?”高文軒的話,到底讓人心裡面不舒服。聽了他的解釋,錦華坐了起來,似笑非笑的看了過去。
得到她的回答,高文軒的心裡頓時冷了起來,他全身都因爲這涼而打起哆嗦。
他早就知道他們是相同的人,此刻有些懊惱——自己爲什麼要多嘴問這些話,既然他們是同樣的人。他便是能把握住她的。
錦華想了很多。她心裡面是迷惑的——這世上到底什麼是明智之選呢?她經歷了這麼多,反倒活得麻木了,道理聽過太多。各式各樣的文章裡都是提倡這種捨我其誰的風度,而她求的,不過是活命而已,可她是真的不願。不願意去傷害他的。
扭臉再去看高文軒,他已經睡下了。閉着眼,腫起的眼泡變平了一些,比先前發腫的模樣好了太多。
看着面前燃着的一團火苗,錦華突然間想到。她同高文軒認識有三個月了。因爲關係漸漸的親近,也愈來愈多的見到他的其他面。他這人說不上壞,就是比誰都要看的現實。就像方纔一樣,她沒有想太多。只是本能的將他當做夥伴,他這般一提,倒是提醒了她,讓她不得不去思慮了。
以活命作爲根本指南,每一步打算勢必都要周全的爲自己考慮,神農架的驚險,已經領略過一些,如今她一個人帶上高文軒這個病號,茫茫林子裡找到穆少秋他們談何容易,不說山林野獸,其他的呢?
危險防不勝防。
與活命相比,良心算得了什麼呢?去他孃的狗屁良心吧!
她坐了起來,摸索着在地上摸到了那盒香菸,抽出一支,哆哆嗦嗦的在火邊點燃了,高文軒的煙有些辣鼻子,吸了一口,眼淚不自覺的就被嗆了下來。
吸了一口煙,呼出白氣,彷彿呼出了腔子裡悶着的恐懼,聽着洞穴外雨聲的淅瀝,錦華捏緊了菸屁股,會心一笑。
一夜很快過去。
在經歷最濃重的黑暗後,天色漸漸的轉至白色。
失眠的經歷對錦華而言是家常便飯,看着傘外鑽進來的光,她起身收掉了開了一夜的手電筒,高文軒還在睡覺,昨夜他囈語了一宿,精神狀態非常差。
收了手電筒後,錦華順手去探他體溫,謝天謝地,他的高燒已經退了下去,感受到手掌下的溫熱,錦華忍不住笑了起來,心裡總算暫時的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將睡袋和揹包收整之後,取出了隨身帶着的指南針,現在的位置在東南方向。
“醒了?”
回頭看過去。
高文軒高大的身影站在身後,他已經收整好一切,換上了一身乾淨衣裳,眼上的腫也消了一些。
“嗯。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等會兒吃些壓縮餅乾,我們還要繼續趕路。”
高文軒將睡袋放在揹包裡,看着地上散了一堆的菸屁股,默不作聲的踢到了一旁。
有些尷尬,錦華拿着手上的餅乾走了過去,昨夜談話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又變得疏遠了。
“嗯,我抽了你的那盒煙,錢我會按市價給你的。”
高文軒依然沒有回話,錦華將手上的壓縮餅乾遞了過去:“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說一下,我們...”
高文軒臉上是絲毫不掩飾的嘲諷,他打斷了她的話:“不舒服跟你說有用嗎?”
錦華一時答不上話,這一點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辯駁的話明明有太多,可無一例外的卡在了喉嚨裡。
這時候,高文軒又扭身去拿地上的揹包:“我不餓,我們還是趕路吧。”
“好。”錦華拿着餅乾的手不自覺的縮了回來,她低下頭,臉色如常的拿起了揹包:“我們現在在東南方向。”
“我們要在兩天之內出去神農架。”
“可...”
錦華正要說什麼,只見高文軒丟下了手上的東西,他臉色平淡的在她面前解下了衣釦,慢慢的轉過了身子,聲音沉悶:“我撐不了太久了。或許......你可以...丟下我。”
看着高文軒後背的傷口,錦華忍不住乾嘔,昨天看的時候,他後背上只是腫起來了一小塊,但今天,那個腫塊變成了密密麻麻鼓起來的小疙瘩,疙瘩圓鼓鼓的,裡面像是有膿水,有的地方已經潰爛,長着像是蟲卵一樣的小黑點,蔓延了半個後背。
“文軒,我們...”
“我只想要活命。”高文軒扭過了臉,他的面容是冷峻的,飽含着他此刻話語裡的決心,他的眼睛裡發散着一點幽冷的光,那種光看起來極其的駭人,讓錦華覺得如果她不答應的話,高文軒就會立刻的拔刀相向。
“我只想要活命。”高文軒又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