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金合歡

秋風漸漸的起了,一陣甜甜的幽香在鼻尖縈繞,擡頭一看,就可以見到小徑旁邊的樹枝上,有着一團團的金黃或是淺白顏色。

柳府的桂花開了。

金桂、銀桂是主要的品種,放眼望去,那綠油油的樹葉裡頭,米粒大的花朵攢成一團團的花球,顫顫悠悠的在枝頭沉甸甸的壓了下來,從樹下走過,不時有碎金細銀從枝頭飄零,掉在頭髮上,衣裳上,一點點的香味瀰漫開來,整個人都帶着甜甜的香味。

明媚笑吟吟的看着玉簫與玉笛拿了竿子在打桂花,樹底下鋪了一張大大的氈毯,上邊已經有厚厚的一層,那桂花還沾着早晨的露水,被那初升的日頭照得亮閃閃的。

“姑娘,七小姐要進宮了,你不去瞧瞧?”墨玉坐在院牆邊的大樹上往院子那邊張望,臉上有着興奮的神色:“大房那邊放鞭炮了呢!”

真的,一陣陣爆竹的聲音噼裡啪啦的響了起來,彷彿很是喜氣洋洋,明媚沉默了一會子,想到了昨晚去給柳明欣送嫁的事情。

屋子裡頭堆滿了各色東西,上邊都用紅綢扎着,可卻沒有貼雙喜的剪紙,她進宮是去做徐炆玔的側妃,沒有資格貼那個。側妃,放在大戶人家,不過是個姨娘罷了,只不過這皇子的側妃又比一般的姨娘待遇要好得多,畢竟都是出身高門大戶,誰也不會比誰差。

柳明欣端端正正坐在那裡,兩片厚實的嘴脣兒不住的顫抖着,似乎要流出淚來,一隻手拉住明媚,一隻手拿着帕子擦着眼睛:“十妹妹,若不是有你的主意,我這會子還是二房的庶女呢,哪有今日的富貴。”

明媚笑着說了聲“恭喜七姐姐”,可心中卻想起了柳老太爺的話來——準備一帖毒藥,若是柳明欣做了什麼對柳府不利的事情,恐怕暴死便是她的結局。

望了望這喜氣洋洋的房間,明媚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寒心,坐在椅子上滿臉笑容的柳明欣,驀然化身爲一顆黑色的棋子,就等着旁人高高拿起,輕輕放落在棋盤上。她究竟會是什麼結局?真如那八字上說的,有做娘娘的福氣?明媚疑惑的望了望柳明欣,悲哀的搖了搖頭,即便做到娘娘的分位又如何,要與那麼多人一道分享夫君,換了她,死都不答應。

鞭炮忽然間響得更猛烈了些,該是柳明欣要出閣上步輦了。聽說吉時宮裡會派出步輦,將魏六小姐與柳明欣同時接進宮去,可誰會先進宮門也成了一個未知的話題。按着理來說,都是側妃而已,那也不用分先後,上頭總有個正妃壓着,可在旁人的心裡,總是要分出個先後順序來的。

“姑娘,我去瞧瞧可好?”墨玉站在樹上看着那邊人影綽綽,心中實在有幾分忍不住:“看過了馬上回來。”

瞧着她手舞足蹈的模樣,明媚不禁笑了出來,墨玉今年十歲了,可還是跟只小猴子一般不安分,最喜歡的便是爬到樹上往外頭看風景。她管着看門的事兒,沉香閣這邊來了什麼人,她在樹上老早就能見着。

“你去罷,回來告訴我們那熱鬧場面。”明媚笑着答應下來,墨玉飛快的從樹上爬下來,拍着手讚了一句:“姑娘最好了!”說罷飛着一雙腳往外頭去了,那褲管兒飄飄的,露出了下邊一點點繡花鞋面。

“不知道七小姐會不會得三皇子寵愛?”玉琴拿了籃子蹲在那裡,幫着撿氈毯上的桂花,一般輕輕的說:“我覺得七小姐……生得也不算美貌。”

“這些事咱們管不着。”玉笛將籃子搖了搖,裡頭的桂花發出了“簌簌”的響聲,幽幽的香味已經聞不到了,或許在桂花面前蹲太久的原因。

如玉琴一般想法,京城裡看熱鬧的人都在揣測,究竟三皇子殿下會更寵愛哪位側妃一些?兩擡步輦從京城的街道走過,後邊跟着長長的送嫁隊伍,雖然沒有上次玲瓏郡主的排場大,可依然也受到了百姓的關注,大家都追着那步輦看側妃:“也蒙着臉哪,看不太清楚!不過瞧着呢身段,該是個美貌的!”

“廢話,不美貌還能被選上去做皇子側妃?”旁邊有閒漢唾沫星子直飛:“你們猜猜,今晚四皇子到底會進誰的房間?”

“柳太傅府家的小姐,與魏國公府的小姐,這兩家可都是勢均力敵,不知道三皇子究竟會喜歡哪位側妃多一點點。”有人開始慢慢的分析:“家世上頭沒有明顯優劣,我想該是看長相,看誰更合三皇子眼緣。”

柳明欣坐在步輦上,聽着路旁那些人的議論,心中也是黃黃的一片,今日她與魏六小姐同時進宮,還不知道徐炆玔會往誰房間來。回想着徐炆玔那溫文爾雅的笑容,柳明欣一顆心搖搖曳曳,登時不能平靜下來,若今日他去了魏六小姐的房間,自己可真是難看了,說明三皇子心裡頭根本沒有自己。

忽然間,掌心裡好像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滑溜溜的一手,柳明欣有些惶惶然,透過步輦垂掛的紅紗看外邊的風景,朦朦朧朧的一片。

“來了,來了。”就聽着外邊有人不住的在拍着手歡叫着,柳明欣睜大了眼睛,就見一線紅色的宮牆隱隱就在前邊,心中正在歡喜,就聽鼓樂聲裡忽然摻雜了另外一段曲子,兩支不同的樂曲夾雜在一起,很是難聽。

柳明欣轉臉看了看,就見另外一條路上也來了一列人,隱隱能見着一擡步輦,原來魏六小姐也到了。

就見誰會先進宮門?柳明欣心中大急,瞧了瞧自己的隊伍,彷彿離那宮牆越來越近,又彷彿遙遠得美法子觸及一般,有如十五個吊桶在打水一般,柳明欣不由得心上心下起來,瞪眼瞧着那宮牆慢慢的靠近,屏住了呼吸。

彎彎的宮門就在眼前,柳明欣的脣邊露出了一絲笑容,一顆心總算是安定了下來,她比魏六小姐早一步進了宮。走在步輦邊的綠葉與綠茵也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綠茵得意洋洋的朝着步輦裡邊說道:“姑娘,那魏側妃的步輦只比咱們晚了三四步。”

“是嗎?”柳明欣有幾分開心,沒想到竟然只有這麼近的差距。

“綠茵,都進宮了,別胡亂說話。”綠葉扶着步輦,淡淡的說了一句,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來。

“……我又沒說別的話。”綠茵有幾分委屈,還想再說,卻被綠葉毫不客氣的打斷了話頭:“你以爲這裡是柳太傅府?言多必失,你不但要好好管住自己嘴巴,素日裡頭也勸着側妃些,可別禍從口出!”

綠茵氣鼓鼓的望了綠葉一眼,但還是閉上了嘴巴。步輦上的柳明欣聽着,心中有些不以爲然,綠茵方纔又沒有說錯什麼話兒,綠葉卻是這般疾言厲色的,也是太草木皆兵了。她在萬壽宮裡住了這麼久,每日都說了不少話兒,也沒見有什麼麻煩,瞧了瞧走在步輦一側的綠葉,柳明欣笑着搖了搖頭,到時候自己可得好好跟她說道說道,叫她放寬心,宮裡沒她想象裡頭那般可怕。

步輦擡到漱玉宮,柳明欣由綠葉與綠茵扶着下來,慢慢的走到了自己的屋子。由宮裝的姑姑引着,她摸到了牀邊,按着指引低頭坐下。屁股捱到牀邊,柳明欣這才放下一顆心來,總算是把前邊一半事兒做完了。

柳明欣坐在牀上,身姿端正,眼睛也不敢到處看,只是眼觀鼻鼻觀心,經過池姑姑的教育,還有宮裡派來的姑姑們一個多月加強型訓練,柳明欣此時的禮儀規矩總算是能做到姑姑們口中“尚可”的程度了,所以現兒也沒出什麼大問題。

雖然安安靜靜的坐着,可柳明欣的一顆心卻遠遠不如外表那麼安靜,一直在躁動不安。究竟三皇子會進誰的房間?京城街頭那些閒漢們的閒聊彷彿還在耳邊,誰合了三皇子的眼緣,三皇子便會進誰的房間,而且今晚三皇子的腳踏進哪間廂房,這漱玉宮的風向自然會轉向哪邊。

漱玉宮是一個井字形的結構,外邊是主殿,裡邊與主殿方向一致的,便是玲瓏郡主的房間,魏六小姐被撥了住在這院子的東邊,柳明欣住在西邊,剛剛好是兩兩相對。柳明欣在牀上坐了差不多一日,也沒見着徐炆玔過來,心中不免有些驚慌,暗自想着三皇子殿下不知道是不是去了東邊屋子。

站在屋子裡那個指引的姑姑似乎看出來柳明欣的不安,笑着安慰她道:“因着這是擡側妃,不比正妃的儀式,娘娘不必擔心,三皇子殿下還在中書省跟着各位大人忙呢。”

原來是這樣,柳明欣聽了總算是放下心來,等着暮色漸漸的上來,她又開始有幾分緊張,這時候三皇子總該要回漱玉宮了,他究竟會進誰的屋子?心中忐忑,想了又想,打發了綠茵到外頭去張望,綠茵剛剛伸出脖子,便看見東邊的門也打開了,一個丫鬟在那裡探頭探腦,兩個人一對臉兒,互相尬尷的笑了一下,又把眼睛投向了院子門口,那邊來了一羣人,徐炆玔被擁簇着走了進來。

徐炆玔今日沒有穿吉服,只是穿了一件淡紫色的錦衣,他揹着手站在院子中間,略微停了停,然後大步朝綠茵這個方向走過來。綠茵心中一喜,悄悄退回屋子裡,對柳明欣說:“姑娘,三皇子過咱們屋子這邊來了。”

柳明欣聽了,臉上飛起了一抹紅暈。

她忽然想起了魏六小姐對她說過的話:“爭寵也是要有資本的,你比我生得美貌些,而且你又擅長彈琴,真是多才多藝,我拿什麼和你去爭?不如就在後邊幫你做助力,到時候你別忘了分點好處給我便是了。”

她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由得笑了笑,就連魏六小姐都誇自己美貌又有才情,怪不得三皇子會喜歡自己。她的眉眼忽然便彎了起來,就如屋子外邊夜空裡那輪新月,彎彎似鉤。

“側妃娘娘。”淺風慢慢退回到屋子裡邊去,見着魏六小姐一臉期盼的望着自己,慢吞吞的搖了搖頭:“三皇子殿下去了西邊屋子。”

魏六小姐的身子垮了下來,半靠着牀榻,一雙眼睛驀然失去了光彩。她一直在盤算着三皇子會到誰屋子裡頭來,本來想着怎麼樣也該是會來東邊,畢竟她比柳明欣要生得美,家世也要略略好些——否則怎麼會安排她住東邊,柳明欣住西邊?

沒想到這柳府的七小姐一路占強,比她先進宮門,又比她先一晚上得了寵愛!魏六小姐瞪着那不住搖曳的燭光,臉上幾點淺淺的麻子被這燭光照着,彷彿都沒了蹤影,她咬了咬細白的牙齒,低聲對自己道:“既然進宮來了,只能忍着。”

“娘娘,我們給你卸妝罷。”淺風與淺雨走了過來,望了望自家姑娘,心中暗自嘆息了一聲,三皇子殿下走到西邊那屋子,以後姑娘的日子可不好過呢。

魏六小姐沒精打采的站了起來,伸直了雙手:“幫我脫了這衣裳罷。”嫁衣不能是正紅顏色,正紅只是能正妃出嫁的那日才能穿,她們的衣裳顏色稍微偏嫩一些,那紅色裡邊透出幾分妖嬈,漸漸的模糊了人的眼睛。

“殿下。”柳明欣巍巍顫顫的跪倒在地,以一種虔誠的姿勢行了一個大力,她那紅色的衣裳在地上鋪開,就如孔雀那極闊的尾翎。

徐炆玔低頭瞧了瞧,只見到柳明欣那烏鴉鴉的一頭青絲,上邊簪着不少珍珠寶石簪子,閃閃的耀花了他的眼。“你起來罷,以後不必再行這樣的大禮。”一見着柳明欣的眉眼,似乎便見到了柳家十小姐一般,徐炆玔莫名的就對柳明欣有了一種好感。

綠葉將托盤端了過來:“三皇子殿下,可要飲酒?”

盤子上有兩隻酒杯,似乎有交杯酒之含義。

按理來說,側妃是根本不可能有交杯酒這一程序的,可柳明欣有些小心思,還是吩咐綠葉去尋了一雙酒杯出來,問着漱玉宮的掌事姑姑要了一瓶美酒——雖然只是側妃,她也渴望能與徐炆玔一道暢飲這新婚的美酒。

徐炆玔瞧了瞧那一雙酒杯,驚詫的望了望柳明欣,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等想法。柳明欣見徐炆玔望着自己,臉上紅了紅,低聲道:“三皇子殿下,妾身只是想請殿下喝酒助興,並無其它意思。”

徐炆玔不肯伸手拿酒杯,自己也只能退而求次了,柳明欣雖然有幾分失望,但是想到自己畢竟只是側妃,也只能很壓抑的將那交杯酒的想法扼殺在心裡。

“原來是這樣。”徐炆玔笑了笑,伸手拿過了酒杯:“來來來,我與側妃滿飲一杯。”

燈下的柳明欣,那面部輪廓有些像明媚,徐炆玔喝了兩杯酒,醉眼看花,越看越像,一把將柳明欣摟在懷中:“側妃,風高露濃,正是安歇的時候了。”

柳明欣身子軟得幾乎成了一灘水,一雙手攀住了徐炆玔的脖子,眼睛裡也有了絲絲嫵媚的風情:“那明欣便伺候殿下安歇罷。”

是夜,徐炆玔宿在西邊,屋子裡春意盎然,魏六小姐那邊,紅燭高照,只是她一人獨守空房,呆呆的看着那對蠟燭流下最後一滴淚。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衾枕寒。

一個人的新婚之夜,魏六小姐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貼身丫鬟淺風睡在外邊小榻上,聽到裡邊的響動,也是很爲自家小姐憤憤不平,自家小姐雖說不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總比那位柳太傅的七小姐要生得美貌些,柳七小姐那塊厚嘴脣兒實在長得不怎麼樣,可是那三皇子怎麼就這麼沒眼光呢?寧可去西邊屋子也不來東邊?

半夜裡突然下雨了,漱玉宮裡又栽着成排的梧桐樹,這倒應了那詞裡的景緻: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可惜寫詞的人已逝,不能和魏六小姐交流心得,該如何度過這寂寞空虛的夜晚,她只有抱了膝蓋坐在那裡,皺着眉頭想着自己該如何在漱玉宮裡立足。

經過今晚,漱玉宮裡有眼色的宮女內侍們,怕都是會往西邊屋子裡鑽了罷?魏六小姐一隻手緊緊的揪着那碧水九華帳,恨恨的咬緊了牙兒。幸好那柳七小姐不是個伶俐人,自己和她套幾句近乎,什麼話都能跟自己說,若是自己設了圈套,她定也會往裡邊跳的,想到這裡,魏六小姐的臉上才露出點點笑容,鼻尖上幾顆淡如芝麻般的小斑點在燭光的映襯下格外調皮。

第二日清晨起來,徐炆玔便領着兩位側妃去了儲秀宮向喬皇后請安,喬皇后早就聽了宮女報告昨晚徐炆玔的去處,對着柳明欣也多了幾分笑影兒——玲瓏這個正妃,和徐炆玔成親一個月了,除了大婚那晚住在一間屋子裡邊,後來都是分房而睡的,況且聽漱玉宮的姑姑說,那晚似乎他們也並未燕好,那元帕至今都未送過來,若是兩人一直是這個樣子,什麼時候纔能有孫子抱?

今兒一早,漱玉宮裡的掌事姑姑就喜孜孜的來報,柳側妃的元帕已經收了,昨晚三皇子歇在她屋子裡,派去聽牆角的宮女回報說似乎非常融洽。喬皇后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見着柳側妃和陳側妃,淡淡的笑了笑,眼睛往柳側妃的肚子上不經意的溜了一圈。

雖然這柳側妃長得不及陳側妃,但只要是炆兒喜歡,只要她能爲自己生下孫子,她也不會管這漱玉宮裡的事情。陳側妃進來的時候,她也仔細觀察了下,她似乎沒有睡好,臉色有些蒼白,眼瞼下有遮掩不住的青色印跡。喬皇后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點她兩句,切莫因爲爭寵就使出一些不入流的法子來。

“玔兒,昨晚歇息得可好?”喬皇后言笑晏晏的望着徐炆玔笑:“母后可等着抱孫子喲!”

這麼直白的話說出,柳明欣的臉唰的紅了一大塊,魏六小姐心裡如打翻了一個醋罈般,強打着精神陪上了一副笑臉,徐炆玔卻很坦然:“母后,玔兒知道現在情形該如何做,請母后放心便是了。”

在儲秀宮陪着喬皇后用過早膳,喬皇后道:“柳側妃,魏側妃,按着這規矩,你們得去向正妃敬茶,別讓她久等了,你們去她那裡敬茶罷。”

柳明欣和魏六小姐這才恍然驚覺玲瓏郡主並未來向皇后娘娘請安,心裡有些疑惑,但也不好當面發問,兩人站了起來,向喬皇后行禮道:“遵母后懿旨。”

喬皇后看着柳陳二人的背影,對徐炆玔道:“你也去看看,玲瓏性子驕縱,怕她萬一發起火來,漱玉宮又鬧得不像話。”頓了頓,又語重心長的說:“玔兒,你要記住,這後院之事和朝政之事一般,你要好好掌控纔是,可不能讓它失了控制。”

徐炆玔點點頭道:“母后放心罷,玔兒省得。”

漱玉宮的主殿裡,玲瓏郡主坐在桌子上,心事不寧。

原以爲三表兄娶側妃是一件好事,剛好可以讓自己得了空閒,可沒想到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情。昨晚上看着徐炆玔走進柳明欣的屋子,玲瓏郡主心裡突然升起一種酸溜溜的感覺,又有些怒氣,彷彿自己的東西被人奪去了一般。

自己分明是喜歡景炫哥哥的,爲何看到三表哥娶側妃也會有如此反應?昨晚,她也很久都沒能入睡,還是叫宮女點了安神香才睡着的。

昨晚沒有歇息好,今兒早上起晚了些,看了看時辰,已經誤過向喬皇后請安的時辰了,索性就沒有過去,派了個姑姑過去說了一聲,就說自己身子不適,今日怕是不能來請安了。喬皇后聽着這般說,也沒有生氣,她想當然的認爲玲瓏郡主是心情不好。

雖說玲瓏一直說自己喜歡喬景鉉,可畢竟嫁了玔兒,人都是他的了,還能分出神思來去想別人不成?她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點着頭道:“去和薛正妃說,讓她安心歇息,本宮着儲秀宮也不必要日日過來請安,心裡記着本宮便是。”

自己還有不少隱秘事兒要辦,來的人多了不好下手,這請安也不過是個形式罷了,喬皇后已經將那三宮六院妃嬪們日日請安給豁免了,只讓她們每個月的初一與十五過來,這兒媳婦請安嘛,也不必這般拘禮。

玲瓏郡主聽着姑姑回報,這才放下心來,讓紫玉伺候着梳洗:“給我換件正紅的衣裳。”

紫玉有幾分奇怪,自家郡主從來便不喜歡穿大紅顏色的,如何今日偏偏要選着正紅的穿?旁邊的姑姑笑吟吟道:“郡主想得周到,今日兩位側妃來敬茶,可不是該穿正紅顏色的?”

原來是這樣,紫玉轉身去找衣裳,心中卻有幾分疑惑,自家郡主分明喜歡的是那英王府的喬世子,可卻爲何又對三皇子殿下的兩位側妃這般上心?她穿正紅色的衣裳不就是想要壓着這兩位側妃一頭?唉,自己是越發摸不準郡主的心思了。

玲瓏郡主換上了正紅顏色的衣裳,將那金玉首飾戴了一頭,坐在那裡就如一座珠寶堆成的塔一般,熠熠生輝,她那精緻的眉眼反倒被這全身的珠光寶氣給掩蓋住了,顯不出一點兒精緻來,反而覺得有幾分俗氣。

“娘娘真美。”貼身的姑姑在旁邊笑得舒暢,玲瓏郡主卻咂摸不出一絲歡喜來,冷眼瞧着自己鏡子裡頭的模樣,忽然間沒了半分欣喜的感覺,美不美又能如何?喬景鉉不喜歡自己,就連徐炆玔心中也有旁人。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主殿裡悶悶不樂,任憑紫玉在旁邊說着閒話兒聽,用過早膳後不多時,就見掌事姑姑引了柳明欣和魏六小姐進來,旁邊還跟着徐炆玔。那掌事姑姑走上來行了一禮:“娘娘,魏側妃與柳側妃來給你敬茶了。”

旁邊紫玉聽了昂了昂頭,心中不免有幾分開心,按着這側妃今兒早上該給正妃敬茶的規矩,自己郡主定然是要踩在她們兩位側妃頭上的了,這大概和大戶人家裡姨娘向正房夫人敬茶是一個意思兒。

玲瓏郡主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淡淡道:“有什麼好敬的,未必她們敬了我的茶就真心將我當主子看?”

柳明欣與魏六小姐聽了這話,心中很是不舒服,她們在家中也是主子,丫鬟婆子一大羣的喊着“姑娘”的,如何才進了宮便變成了別人的奴婢了?兩人低頭望了一眼,都有幾分不忿。

“娘娘,這是規矩。”掌事姑姑在旁邊提醒着,招了招手,兩個宮女便託着茶盤走了過來,上邊放着兩隻琺琅茶盞,寶藍色的底色,上邊是金色線條勾出的團花牡丹。

因爲徐炆玔昨晚是歇在西邊,所以柳明欣被安排在第一個給玲瓏郡主敬茶,她端起那杯茶,在玲瓏郡主面前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說:“妾身柳氏敬薛正妃茶。”然後,把那茶高高的舉了起來,擡頭看着玲瓏郡主。

玲瓏郡主也低頭看了看柳明欣,這兩道視線巧巧的撞到了一處,今日柳明欣穿了櫻桃紅的宮裝,戴着一個別致的項圈,上邊還打着八寶絡子,人看上去神清氣爽。經過昨晚,她已經成了一個小婦人,眉眼之間全沒有青澀,有的只是一種淡淡的幸福。

看着她那模樣,玲瓏郡主就氣不打一處來,感覺柳明欣看着自己完全是一種挑釁的舉動——自己與徐炆玔成親一個月了,雖說是自己拒絕了他,可也不能容有人在自己面前炫耀得到了徐炆玔的寵愛!玲瓏郡主心中一口惡氣,沒法子排解,伸出手來端起那碗茶,猛的就往柳明欣臉上潑去。

玲瓏郡主這動作出人意表,又做得行雲流水一般,沒有讓人有半點準備的餘地,徐炆玔趕緊站了起來,可還是沒有來得及,那一盅茶水已經全部淋在了柳明欣的頭上。

“玲瓏,你在做什麼!”徐炆玔走過去,大喝了一句:“柳側妃在向你敬茶,哪點惹了你?”低頭看了看柳明欣,就見她一臉的茶水,頭髮上還粘着幾片茶葉,那模樣兒狼狽極了,一雙眼睛裡也滿是委屈。徐炆玔順手把她拉了起來,接過掌事姑姑手裡的帕子幫柳明欣隨手擦了下臉道;“還好,這茶已經不燙了,若是熱茶,柳側妃的臉豈不是毀了?”

玲瓏郡主看着徐炆玔護着柳明欣,心中更是不喜,沒好氣的說:“毀了又如何?我還懊惱這茶水不是滾燙的呢!”然後看了看站在一邊瑟瑟發抖的魏六小姐道:“你要不要來敬茶?想要來敬茶就快些,本宮可沒耐心等你磨蹭。”

魏六小姐戰戰兢兢的走了過來,跪倒在地,把茶盅高高舉起,也不敢擡頭,心裡祈禱着玲瓏郡主不要再發脾氣,沒想到玲瓏郡主非常爽快的接過她的茶盅,喝了一口便放了下來;“起來罷。”聽到這句話,魏六小姐如蒙大赦,趕緊爬了起來,行了個禮便站到一旁。

徐炆玔冷眼看着玲瓏郡主這反應,知道她是因爲自己昨晚歇在西邊所以想給柳明欣一改下馬威,回想自己和她大婚的那日,她拒絕和自己同牀,而現在又拿自己的女人撒氣,真是驕縱到了極點,白了玲瓏郡主一眼,朝旁邊的姑姑喝道:“都一個個的當自己是主子不成?沒看到柳側妃的衣服溼了、趕緊扶下去幫柳側妃換了衣裳。”

主殿裡邊姑姑們一看徐炆玔發話,明顯的在護着柳側妃,心裡嘖嘖稱奇,這位柳側妃看着模樣不出衆,倒是得三皇子歡心,也不知道有些什麼旁的本事。也不敢說多話,走上前去伸手去扶了柳明欣。

“站住,本宮要你走了嗎?”玲瓏郡主在身後大喝一聲,衆位姑姑心裡直犯難,兩位主子吵起來,自己不知道該聽誰的吩咐好。

徐炆玔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玲瓏郡主,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心裡想着這位表妹真是胡攪蠻纏,她不是喜歡喬景鉉嗎?他忍了,可她爲什麼又不允許自己和別的女子同房?難道她爲喬景鉉守身如玉,自己就該爲她守身?

昨晚徐炆玔去柳明欣房間並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爲柳明欣是明媚的姐姐。

不能娶明媚爲妻,這是徐炆玔最不開心的事情,可形式所逼,他不得不娶玲瓏郡主爲正妻,又納了魏六小姐與柳明欣爲側妃,這三人裡邊,只有柳明欣與明媚最爲親近,而且她們的臉部輪廓也有幾分相似,所以他心中自然將柳明欣當成了明媚的代替品。

昨晚和柳明欣同牀時,徐炆玔模模糊糊的竟把柳明欣當成了明媚,做完那事以後,心裡竟有一種無比的甘美,以前和屋裡人紅藥行事,都從未有過這樣的滋味,對柳明欣越發憐愛了起來。

現兒看着柳明欣被玲瓏郡主這般欺負,徐炆玔心裡也憋着一口氣,對着那幾位姑姑道:“還不把柳側妃扶回房間去?萬一病了你們這些奴才可吃罪得起?你們給我聽着,今日起柳側妃的生活起居皆由劉姑姑打理,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能去打擾她!”

劉姑姑是徐炆玔的奶媽,在這漱玉宮裡身份自是不同的,徐炆玔這般一說,等於把柳明欣在漱玉宮裡的地位提高到了頂峰,連玲瓏郡主都不曾達到——三皇子的奶媽親自照管柳側妃的生活,那柳側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就等同於正妃一般?

劉姑姑扶了柳明欣下去,主殿裡一片肅靜,大家都看着那帶着薄怒的徐炆玔,誰也不敢說話。徐炆玔看了看玲瓏郡主道:“玲瓏,你是我表妹,嫁給我以後便是我的妻。你在家做女兒時驕橫無狀,和我並無關係,可現兒你是我的妻子,若是再這般不識大體,還是和在家做女兒一般,那休怪我對你沒了兄妹之情,夫妻之義。”說罷,也不看那呆若木雞的玲瓏郡主,拂袖而去。

宮裡是個藏不住話的地方,還沒一個時辰,秦太后與喬皇后這邊馬上接到了信兒,兩個人聽了也是愁眉苦臉,一籌莫展。玲瓏郡主這性格,自小就養成了,一時想改,哪裡又能改得過來!秦太后是真心疼愛玲瓏郡主的,趕緊叫人把玲瓏郡主傳到了慈寧宮。

“玲瓏,你現在是玔兒的正妃,做事情可得要好好想一想,不能再任性行事了。那兩個側妃的身份哪裡能與你相提並論?你又何必與她們去計較?正妃就該有正妃的範兒,只管冷眼看着那側妃蹦躂,不要與她們發脾氣,真鬧得狠了,悄悄兒下手也就是了。”秦太后拉着玲瓏郡主的手叮囑着:“外祖母現在身子還康健,若是哪天不在了,誰來護着你?”

玲瓏郡主悶悶不樂道:“我本來就不想嫁給三表哥,你們非得叫我嫁,我嫁來以後不開心,想發脾氣,我也沒辦法收斂。”

皇太后摸了摸玲瓏郡主的頭髮,望着這張和自己年輕時長得極爲相似的臉,她的眼角有些溼潤,把外孫女指婚做徐炆玔是有自己的私心,她希望玲瓏能坐上中宮之位,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讓秦氏一族的榮耀延綿下去。可現兒看起來自己可能做錯了,玲瓏這性子,根本不適合在宮中生存。

柳太傅府裡也是一片愁雲慘霧,聽說三皇子獨寵柳側妃,這幾日每天晚上都歇在柳側妃那裡,根本不曾踏足薛正妃和魏側妃的屋子,柳老太爺拍桌大怒:“七丫頭倒底有沒有腦子!她這幾分姿色,這般愚蠢,竟也想獨寵漱玉宮?我看她是想要往死路上邊奔了!”

柳老夫人也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握住柳老太爺的手道:“老爺,現在事情已經和我們的願望越來越遠了,我們且靜觀其變罷,你在這裡發怒,也解決不了欣丫頭的事。”

聽着她的話,柳老太爺平靜了些,緩了緩神:“下個月八丫頭要出嫁,她回來送嫁的時候你好好的和她說道說道,在宮裡想要生存下去,這般風光是不行的!問問她,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到底懂不懂?”

柳老夫人想了想,搖了搖頭道:“豔丫頭髮嫁還得二十多日,只怕這些天她不知輕重的又胡作非爲,我明日便遞塊牌子進宮去,好好的敲打敲打她。”

柳老太爺點了點頭:“這樣甚好,你明日與她去說說。”停了停又道:“帶上十丫頭過去,她們姐妹間也好說話些。”

柳老夫人微微閉着眼睛想了想,明媚是自己孫女裡邊最聰慧的,與柳明欣關係也很好,自己帶了她去也能幫着自己好好勸勸柳明欣。將檀木珠子捻了捻,柳老夫人下定了決心,怎麼着明日也該進宮去看一看。

“曼青,你去與十小姐說一聲,讓她做好準備,明日一早便同我進宮去。”柳老夫人吩咐了一聲,心裡頭想着,明日進宮,先去覲見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最後再去柳明欣那邊。

明媚得了柳老夫人的吩咐,心中好一陣詫異,又一陣煩躁,自己又要進宮去了,這回還要去三皇子的漱玉宮呢,她皺了皺眉頭,一雙手敲打着桌子,不知道明日那徐炆玔在不在宮中,若是被他撞見了,還不知道會不會像上回一般,有那種曖昧的舉動。

“姑娘,你便別擔心了,明日是跟老夫人進宮,還有誰敢欺負你?怎麼着也該看咱們老夫人的面子。”玉梨在旁邊見着明媚一副不開心的模樣,笑着將幾本書撿了起來:“來了麻煩事兒,你便躲到老夫人身後便是了。”

明媚笑了笑:“你說得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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