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正要點頭稱是, 門外忽地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真不知道這是誰家的丫頭,這見地真是與衆不同啊!”
話語之中的諷刺意味顯而易見。
柳星竹轉頭過去就看見一行三個女人相互攙扶着走了進來,旁邊還有一位方丈模樣的和尚陪在身邊。
柳星竹剛剛已經見過了孟宇的母親孟夫人, 另兩個女人她卻不清楚, 不過顯然是主僕二人, 一位夫人帶着一個侍候的婆子, 此刻那婆子正雙手扶着一位與孟夫人年齡不相上下的婦人, 這婦人相貌極盡黛玉之美,別看人家如今是個半老徐娘,可是那柔柔弱弱的模樣, 我見猶憐。
柳星竹不清楚這位是誰,可見她通身穿金戴銀的氣派, 便知這位的身份應不普通, 既然能跟着孟夫人一起進來, 又相互之間客客氣氣的攙扶着進來的,想來跟這位孟夫人也是有些牽連的, 不是親戚就是故交之類的。
可惜這次柳星竹猜錯了,這位還真跟孟夫人沒什麼關係,不過是一起出來這慧元寺上香,正好碰見了,彼此之間也算認識, 這才相攜着一同過去方丈那裡聽經, 而後一同來到中殿, 正好在門口聽見了柳星竹和小沙彌之間的對話, 那位夫人一時覺得有些不入耳這才便開了口。
說來這位夫人的身份也不一般, 這位乃是出自岑南王府程家,是岑南王程建昌的側妃王氏。
看着方丈陪在這兩位夫人身邊, 柳星竹心裡不禁感嘆,自家老孃之前也來過兩次這慧元寺,只是從來都是以普通香客的身份過來的,因此也只見過這裡的方丈一回,那還是因着趕巧路上遇見了季大人的夫人一同過來的,這纔有幸見了一回。
這次連方丈大人都出馬了,那一定是來了大戶纔對,柳星猛然想到這些,再擡頭瞧過去,眼神之中不禁帶了些異樣。
她雖然與孟宇還算熟識,可是到如今爲止對他的瞭解也僅限於是哥哥的同窗好友,再多的就是他與州府的文昌侯府有些聯繫,可是看如今這個派頭,這孟宇的身份恐怕不僅僅是與侯府有聯繫而已。
而那位被婆子扶着進來的楚楚可憐的夫人,雖然還不清楚她什麼身份,可是一身的富貴打扮,顯然與孟夫人不相上下,而且柳星竹隱隱覺得那位似乎比孟夫人還要更闊氣一些。
柳星竹轉回頭,慢慢的從坐墊上起了身,然後雙手合十向小沙彌行了禮,對方也還了禮,這才轉過身端莊的對着孟夫人行了個禮。
“夫人好!”
那頭那位不知道是個什麼身份,自己也不熟識,況有剛剛的言語在前,直接被柳星竹自動忽略了。
孟夫人點了點頭,算是回禮了,一旁跟着她們一同進來侍候的婆子見柳星竹只對着孟夫人行了禮,沒有對自家主子行禮,立刻對她這種無視自家主子的行爲甚爲憤慨,上前一步大聲對着柳星竹呵斥道:
“這是哪裡來的小丫頭,見了側妃娘娘還不趕快行禮?”
柳星竹一愣之下頓時有些詫異,側妃娘娘?這個側妃娘娘是哪一位?
別怪柳星竹對這位側妃娘娘不甚明瞭,她從民安來到州府不過幾月,雖然跟着文夫人也出門做過幾次客,可是對於這岑南州府的各家夫人小姐的情況卻並不怎麼明瞭。
“庶小女愚鈍無知,不知這位側妃娘娘是哪一位?”
這話問得有些無禮,柳星竹本身就被那婆子剛剛氣了一下,這時自然沒什麼好氣。
“你。。。”
那婆子被柳星竹的問話頓時哽了一下。
“我家娘娘乃是出自岑南王府程家。。。”
婆子驕傲的報出了自家的名姓,柳星竹這時也已經尋思到了這裡,能在岑南這個地方夠稱‘妃’號的人家僅此一家別無分號,那就是岑南王府程家,據說如今的岑南王有兩位夫人,一位王妃顧氏,一位側妃王氏,剛剛聽那婆子報出自家的主子是側妃娘娘,若是她猜得不錯那應該就是這位側妃王氏無疑了。
側妃娘娘,哼,不過就是個聽着好聽的,說白了還不是個妾室。。。
柳星竹來自現代的靈魂,對於現代的一夫一妻的制度根深蒂固,最是見不得這種明目張膽的插足人家正經的夫妻之間做第三者,第四者的女人,心裡存着氣的同時更是存着鄙夷。
“既然是側室夫人,那就是並無誥命在身,小女出自官眷,依照我大商的規矩,夫人何以讓小女下跪行禮?”
柳星竹之所以會這樣說,其實是有依據的,大商開國之初,祖皇帝和皇后乃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篤,皇后賢良淑德一心輔佐皇帝,等到皇帝成了大業得了萬里江山,才發現一直跟在自己身後默默支持的妻子已經病入膏盲,封后不久就撒手西歸。
祖皇帝悲痛萬分立下規矩,在位期間再不封后,也不立妃,只一心守着自己曾經的誓言。果然後來的幾十年間,直到祖皇帝崩逝後宮一直形同虛設。
皇帝自己立了規矩,底下的王公大臣們也跟着有樣學樣,漸漸的在衆臣之中便形成了只有正妻纔有真正的誥命冊封,其餘的妾室雖然也分三六九等,可是基本上都是沒有什麼正經的名號封誥的,即便是王府的側妃也不過是聽着好聽罷了,並不見得有什麼真正的封誥。
柳星竹今兒爲了輕便,打扮的甚是平常,之前就被那兩個搗亂的小廝誤認爲哪家的小丫鬟,現在這婆子顯然也是這麼認爲了。
見她年紀不過十四五歲,就想要嚇唬下她給自家主子長長臉面,沒成想竟然被反問了回去。
柳星竹這次純屬歪打正着了,她也只是猜測多過明瞭,只是覺得大商這樣的規矩到了岑南王這裡不見得就應該被打破了,畢竟這可是祖皇帝遺留下來的規矩。沒想到這位所謂的側妃娘娘還真是如此,而且柳星竹好巧不巧的還正好踩在了人家痛腳之上。
這位王氏側妃這輩子最是痛恨的就是自己的這個不倫不類的身份,說是王府的側妃,實際上誰不知道這側妃也就是叫着好聽,事實上什麼貨真價實的冊封也沒有。
王氏原本好整以暇的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強撐着笑道: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你是哪家的孩子?”
柳星竹嗤笑了一聲反問道:
“我是哪家的孩子,這好像不關夫人什麼事吧?”
王氏鬧了個沒臉,身旁的婆子立刻急了,張牙舞爪的就要上來,柳星竹一見她似要動手,剛想往門口一邊移過去,自己孤身進的殿中,冬雪和文管家都不在身邊,此時若是跟人打起來,對方那麼多人自己鐵定是要吃虧的。
還沒等柳星竹這邊有所動作,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冷硬的呵斥:
“嬤嬤是要在佛祖面前動手嗎?”
那婆子一聽立刻停住了腳步,心虛的看了眼殿堂中的佛像,又見到進來之人拿着一雙嚴厲的眼睛盯着自己,立刻訕訕的退了回去。
柳星竹側頭一瞧,正是剛剛在外頭遇見的孟宇。
一直在一旁沒有出聲的孟夫人,這時候見到自己的兒子,立刻慈愛的開口道:
“宇兒你過來,到母親這裡來,不要隨便插手別人的事情。。。”
柳星竹一聽立刻暗地裡翻了個白眼,她這個不相干的人直接側過頭去幹脆就當沒聽見。
“母親,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孟宇不想在這裡繼續讓她們歪纏下去,因此建議自己的母親。
孟夫人自然是聽兒子的,況她們出來也有些時候了,是時候該回去了,這時便點頭道:
“好。。。”
孟夫人轉過頭對着身邊的王側妃道:
“出來已久也該回去了,不知側妃娘娘是否一起回去?”
王氏被打了臉正是氣惱不已,此刻正見柳星竹反感至極,自是巴不得離開這裡,立刻點頭附和道:
“好,索性菩薩也拜完了,諸事已了,咱們正好順路,就一起吧!”
兩人協同着一起出了中殿,看都沒看一眼一旁的柳星竹,柳星竹眼看着她們離開,正想轉頭之際,跟在她們身後的孟宇忽然回頭看了過來,正好對上了柳星竹看過來的眼神,四目相對,孟宇眼中帶了濃濃的歉意,還有無聲的開口對她說的對不起。
柳星竹沒有說話,只抿着嘴輕輕轉過了頭,不去看他。
孟宇見他如此,眼中的神色愈加濃烈起來。只是前頭自己的母親和王側妃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他只得無奈的輕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柳星竹等了好一會兒之後,見外頭早就沒了什麼聲音,這才快速的出了殿門口,一路氣呼呼的往之前的院子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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