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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時,沒遇任何盤查,山羊鬍子僅把腰牌取出作了登記,便平安無事的離了塢堡。
車上的所有人都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那兩名女子更是喜歡的相擁而泣,都沒料到離去會如此輕鬆,彷彿冥冥中如有神助。
其實這纔是常態,是他們緊張過頭了,塢堡一般設有兩門,南門爲正,僅供家主本族和武裝力量出入,不使用時大門緊閉,另一座爲東側偏北的小門,白天開啓,夜晚關閉,供堡裡的佃戶、婢僕雜役出入,除非有外敵入侵,或是重大變故發生纔會晝夜不開,而此時羯人的失蹤還未被覺察,因此開門是正常,不開門反倒不正常。
同時,堡里居住着數萬丁口,每天有巨量的人進出,一一盤查先不提護衛能否受得了,光是花費的時間,到天黑也不見得走完,何況熟人熟臉,照個面就知道誰是誰,沒必要盤查的那麼嚴格。
好比一座城池,有守門的兵丁,卻不會無故盤查進出的百姓,這是同一個道理。
馬車剛剛越過吊橋,東方的地平線就射來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候昭催促道:“快點,追兵隨時會來。”
趕車的王閔略一點頭,啪啪猛抽兩鞭,馬車加快了速度。
說起來,李氏塢堡淵遠流長,自稱傳承自飛將軍李廣,家主李龠,其祖李雍與父李柔都曾當過太守,其兄李弇曾於涼州張軌帳下效力,也是李世民的第十一世祖,可以說,李家是秦雍一帶頗有勢力的豪強大族。
此時李龠剛剛漱洗過,正待去用早膳,卻是一名親隨匆匆奔了過來,連聲喚道:“郎主,郎主,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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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龠不悅道。
也難怪,多數人有起牀氣,李龠也不例外,大清早就有下人在自已面前大呼小叫,難免不高興。
親隨上氣不接下氣道:“客舍的兩名羯人失蹤了,今早弟兄們去換崗,發現原崗的六人已不見蹤影,經搜索,在羯人的牀下找到了他們的屍體,均是被短弩一箭封喉!”隨即把一支沾滿血跡的短弩呈了上前。
有如當頭炸響一記晴空霹靂,李龠成色慘白,身形搖搖欲墜!
十幾日前,羯人使者秘密前來,不僅許以厚利,還保證維持塢堡現狀,允諾擊潰明軍之後,使爲始平太守,家族不必遷往襄國,只須於石虎展開夏季攻勢之時,李氏與別家塢堡配合羯軍從後路包抄,當記一大功,而且還告訴李龠,關中已有十餘座塢堡允諾願爲內應。
並不是人人都如韋國珍那般看的長遠,也不是所有人都甘於放棄權勢與財富,楊彥沒在涼州推行佔田制,是因爲涼州偏遠貧瘠,犯不着大動幹弋,而關中不同,李龠清楚一旦讓楊彥掌握了關中,佔田制勢在必行,到時憑藉大破石虎,滅了劉曜的威勢,誰敢說半個不字?
但明軍勢大,他只能虛與委蛇,如今有石虎使者來聯繫,又得到了不去襄國的承諾,當即一拍二合,滿口應允,而使者留下來,一是作爲監督聯絡,二是需要與石虎通氣。
“郎主,您怎麼了?”
親隨的驚呼令李龠回過神,強壓下內心的驚懼接來短矢細細察看,矢長三寸,爲軍隊制式用矢,如他這類的塢堡極少能擁有弩,基本上以弓箭居多,不用多想,定然是明軍混了進來,把兩位羯人給劫走了。
明軍如何混入堡內?料來不出於挾持出堡辦事的僕役,引狼入室,李龠又悔又恨,明知道眼下局勢緊張,爲何不加強盤查呢?
李龠暫時也不顧得排查,轉頭喝道:“羯人已被劫走,賊人當是趁着清晨堡門開啓混了出去,必未走遠,傳令,發動堡內騎兵分隊去追,百人一隊,四散搜索,尤其是往長安方向,若帶不回羯人,就地殺了!”
“諾!”
親隨拱手而去。
李龠心亂如麻,他清楚羯人被帶返長安的災難性後果,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又喝道:“來人,傳各房房長前來議事!”
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四處散去。
不片刻,李氏各房的房長陸續趕來,有的慢悠悠踱着步子,手裡就差個鳥籠子,有的走一路打一路哈欠,滿面不豫之色,還有人衣衫不整,嘴裡不知在嘀咕什麼。
李龠又急又怒,孃的,個個一幅悠閒模樣,家裡就要大禍臨頭了。
強壓下惱火,待各人步入廳內依次見禮之後,李龠直言道:“昨晚堡中發生一件大事,羯人被明軍混進來的奸細強擄而去……“
轟的一下,廳內炸開了鍋,原先的悠閒庸懶氛圍一瞬間不翼而飛!
“這該如何是好?我家要大禍臨頭了啊!”
“但願先祖飛將軍保佑,把明軍奸細與羯人給帶回來!”
“哼!定然有人與明軍奸細勾結,一定要嚴查,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看着下面驚慌失色的一衆房長,李龠的心頭升起了莫名的煩躁,都什麼時候了?盡在那說廢話!
李龠雙手一壓,沉着臉道:“老夫已派人去追捕,但由我家至渭城僅六十里距離,一旦明軍奸細逃過渭城,後果不堪設想,咱們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諸位若有對策,都說出來,情況緊急,還望暢所欲言,勿要保留!”
一人拱了拱手:“郎主,既然已派軍追捕,那咱們急也沒用,只能候着消息傳來,不過,勾搭明軍奸細的內奸一定要尋出,這還了得,竟然有賊子吃裡扒外,浸豬籠都便宜了他!”
李龠又是一陣怒火直衝頭頂,叫你們想對策,這都說的什麼?驢頭不對馬嘴啊,當即深吸了口氣,忍着怒道:“內奸自是要查,此事由你去辦,自羯人到來之後離堡外出的車駕全部要查,最近三日更是重點,尤其是各房管事執事,有任何可疑先抓起來拷問!
但問題是,明軍奸細已逃之夭夭,萬一追不回來,明軍必來攻,屆時我家該如何應對?”
下面沉默了一陣子,過了小片刻,一個冷哼聲傳來:“縱是明軍來攻又能如何?我家堡壁高厚,糧草充足,怎也能支撐個數月,諸位別忘了,最多再有兩個月,關中將多暴雨天氣,到時中山王與趙主必大舉反攻,我家之圍立解,說不定趁明軍退卻之時還能掩殺一陣,故我家應高溝深壘。嚴防死守!”
“不妥!”
另一人開聲反對:“明軍有火彈火炮,犀利無比,中山王建章宮之敗,便是敗於火彈,若是明軍以此來攻,我家如何能守?”
這話一出,廳內嗡嗡聲再起,李龠也是眉頭緊緊擰成了川字型,向下問道:“諸位可有妙法破去明軍火彈?”
衆人面面相覦,連石虎都沒轍,自己能有什麼法子?好半天才有一人不確定道:“郎主,以騎兵出堡突擊,或能出其不意。”
李龠差點就要跳腳罵娘,面色難看到了極點,這不是廢話嗎?堡裡纔多少騎兵?最多三千,人家明軍足足好幾萬!
其他人也想到了這一點,紛紛出言反駁。
又一人遲疑道:“僅憑我家一堡之力,實是全無勝算,不如遣善辯之士向別家說之,同時再派人請中山王出兵牽制明軍。”
李龠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由我家至長安,輕騎簡行只三個時辰,即便明王明日出兵,一兩日內必來,你以爲援軍何時能到?至於請中山王救援更是無稽之談,兩軍數十萬人馬對峙,沒有六七成的把握豈會輕啓戰端?中山王怎可能爲我家強行攻打明軍?”
廳內再次陷入了冷場,畢竟實力上的距離差距是個繞不過去的坎。
“莫非咱們就等死不成?”
見無人再獻言獻策,李龠幾乎是吼着催促。
好半天,纔有一人拱了拱手:“郎主,若明軍來攻,我家必不敵,當初老夫就不贊同勾結羯賊,奈何人微言輕,郎主聽不進去,爲今之計,只能趁着明軍還未到來,請郎主親赴長安去向明王請罪,或許明王還能罪不及家族,請郎主勿要遲疑。”
“你!”
李龠怒不可竭,這是要把自已推出去當替罪羊啊!
又一個贊同的聲音傳來:“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雖是委屈了郎主……”
正說着,這聲音突然一頓,李龠目中那濃烈的殺機令他啞了火,連忙改口道:“咱們在這乾着急,或許派出去的兒郎們已得手也說不定,不妨再等等。”
廳內徹底沉寂,再無人有招,李龠那銳利的目光一一掃視,每個人均是低下了腦袋,不敢與之對視。
李龠突然泛起了一陣無力感,他可以殺一兩個立威,可是所有的房長都存有把他推出去當替死鬼的心思,他總不能把人殺光吧?那麼不待明軍來攻,家族將先一步分崩瓦解。
“哎~~”
李龠嘆了口氣:“也罷,以明日此時爲限,若還無消息傳來,咱們再做別的打算,諸位也都想想還有什麼法子可以救我家,散了吧。”
”我等告退!“
各房房長目中帶着意味深長之色,相繼拱了拱手,離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