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慕嵐卻不放過她,熱絡的與她聊天:“瀟瀟,昨晚沒休息好吧,黑眼圈這麼重,是不是認牀?”
“我是有點兒認牀。”葉瀟瀟的頭幾乎埋到碗裡去,昨晚纏着齊振楠聊天,耽誤了睡眠,這下可好,讓人誤會。
葉瀟瀟微微擡頭,看齊振楠一眼,他正在喝豆漿,面色如常,並沒有受黑眼圈的困擾。
“吃快點兒!”齊振楠察覺到葉瀟瀟的視線,擡眸冷睨她一眼,似乎在責備她昨晚擾亂他的心。
葉瀟瀟何其無辜,她自己的心也亂成了一團漿糊。
也不知道齊振楠和姜芯柔在電話裡說得怎麼樣,她的心情特別矛盾,既不想看到齊振楠和姜芯柔因爲她分手,又不想看到兩人和好,她自私的希望齊振楠和姜芯柔因爲別的事分手,這樣她就不會有負罪感,還能心安理得的和齊振楠在一起,欠姜芯柔的就讓她用好好照顧心心來償還吧,她一定會視心心如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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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之後齊振楠將葉瀟瀟送到公司門口,她想說些什麼,但心裡的話太多,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只能在齊振楠平靜的注視下說:“開車小心點兒。”
“嗯。”齊振楠淡淡的應了一聲,見葉瀟瀟欲言又止,開門見山的問:“還有話想說?”
“沒……”葉瀟瀟搖搖頭,衝心心揮揮手:“心心再見。”
“媽媽再見!”心心乖巧的坐在後座的兒童安全椅上,依依不捨的望着葉瀟瀟:“媽媽,我等你下班。”
“好。”葉瀟瀟關上車門,快步朝辦公大樓走去,她擔心自己再磨蹭下去會更捨不得他們父女倆。
心心透過玻璃窗追逐葉瀟瀟遠去的背影,她滿含期許的問:“爸爸,可以讓葉阿姨永遠當我的媽媽嗎?”
齊振楠很沉默,也許他應該尊重心心的選擇,孩子的心最純淨只和對她好的人親近。
“怎麼了?”齊振楠帶心心抵達醫院,走近病房就感覺氣氛不對勁兒,沒人說話,目光全部聚在病牀上躺着的人。
才一天的時間,齊中翰便蒼老了許多,蠟黃的臉透着病態的灰暗,白頭髮彷彿在一夜之間統統鑽了出來。
“振楠,爸剛纔醒了一會兒,但是誰也不認識了。”齊慕嵐哽咽着擦拭眼淚,她已經很多年沒哭過,但這一次,已控制不住,任由熱淚滑落。
“醫生怎麼說?”齊振楠眉峰緊蹙,上前握緊齊中翰的手,彷彿欲將他從病魔手中搶回來。
楊海路泣不成聲:“醫生說有可能是暫時的,也有可能……嗚嗚……”
似被哭聲吵醒,齊中翰睜開昏黃的眼睛,茫然的將房間內的人打量一遍,最後看着心心,眼前一亮:“振楠,你來了。”
衆人喜出望外,以爲齊中翰的神智恢復了,含淚而笑。
“爸,你感覺怎麼樣?”齊振楠在牀邊坐下,言語之中滿是關切。
“振楠,過來,到爸爸這裡來。”齊中翰不理會齊振楠,而是看着心心繼續說:“是不是還在生爸爸的氣,爸爸答應你,下次你過生日一定在家陪你吃蛋糕。”
越說越不對勁兒。
所有人的目光皆在心心的身上匯聚。
“爸,我在這裡。”
齊振楠看看身後茫然不知所措的女兒,再看看滿臉愧疚的父親,突然想起一些陳年舊事。
自己從小體弱多病,楊海路聽從老年人的建議,將他當女孩子養,穿耳洞,留長頭髮,直到齊振楠自己有了性別意識才慢慢恢復男孩子裝扮,四五歲時候的齊振楠和心心完全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也難怪神志不清的父親會認錯。
齊振楠始終是齊中翰最疼愛的小兒子,不記得所有人,唯獨記得他,只可惜記憶停留在了三十年前。
將女兒拉到父親的面前,齊振楠認真的對齊中翰說:“爸,我纔是振楠,我已經長大成人,這是我的女兒心心。”
他輕拍女兒的後背:“心心,快叫爺爺。”
心心看着齊中翰,膽怯的躲到了齊振楠的身後。
齊中翰彷彿聽不到齊振楠所說的話,一門心思認定了心心是他,見心心躲開,急切的伸出乾枯的手,斷斷續續的說:“振楠,到……爸爸……這裡來……”
“心心,聽話。”
齊振楠將心心抱到身前,拉着她的小手放進齊中翰蒼老如樹皮的手中。
眼見自己凌厲的父親變得如此溫和,齊振楠卻高興不起來,他寧願自己的父親和過去一樣精神抖擻的打,中氣十足的罵,也不要像現在這樣躺在病牀上苟延殘喘。
“振楠……不要生爸爸的氣……爸爸答應你……有空……就帶你去……射擊場……”
齊中翰說話格外費勁兒,一停一頓,彷彿隨時會斷氣,在場所有人的心皆提到了嗓門口,爲他着急擔憂,兩個女人早已經淚流成河。
心心慢慢發現齊中翰不會傷害她,慈愛的眼睛讓她想起收養她的奶奶,害怕的情緒逐漸消褪,心心乖巧的坐在牀邊,給齊中翰按摩手臂和腿腳,就像過去她爲奶奶做的那樣。
“振楠真懂事……”一向嚴肅的老人此時笑容滿面,他的眼中只有心心。
齊振楠的手機突然響起,他看看來電,去病房外面接聽。
“芯柔,什麼事?”
“振楠,我現在在醫院,你爸爸在哪個病房?”
“你回去吧!”齊振楠想也不想的拒絕。
“振楠……”這一次,姜芯柔的聲音不是從電話聽筒裡傳出,而是在齊振楠的身後。
“你爸爸還好嗎?”姜芯柔一手拿手機,一手提果籃,娉娉婷婷走出電梯,朝齊振楠走去。
“已經醒了。”齊振楠將手機放回褲兜,冷冷的看着姜芯柔:“他和心心在說話。”
姜芯柔眉開眼笑:“你爸爸喜歡心心?”
“他把心心當成我小時候了。”再叱吒風雲的人物也難逃英雄遲暮的命運,齊振楠爲自己的父親悲傷,無暇再理會姜芯柔的欺騙。
她騙了他那麼多次,也不多這一次,無所謂了!
在病魔的白色恐懼下,心態突然變得很平和,他現在想的只是父親儘快恢復,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姜芯柔上前挽着齊振楠的手:“你帶我進去看看伯父吧!”
“別去了,他現在病情還沒穩定,不能見外人。”齊振楠的身體僵了僵,不着痕跡的從姜芯柔的皓臂中收回手。
一聽這話,姜芯柔不樂意了,擠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怎麼是外人呢,我是心心的媽媽,既然伯父喜歡心心,難道不想見我嗎?”
齊振楠別開臉,不看姜芯柔,以免自己心軟,還是那句話:“你回去吧!”
“我不……振楠,你在生我的氣是不是,昨晚是我不好,不該騙你,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來得路上,姜芯柔已經想好了說辭,此時臉不紅心不跳的開始撒謊:“心心去德國需要一大筆錢,所以我準備把別墅賣掉,昨晚在那邊整理些東西,我不想告訴你是擔心你阻止我賣別墅,我……我不想增加你的負擔,心心的病我會盡全力醫治,花再多錢也沒關係。”
咋一聽似乎有些說服力,但齊振楠已經不再如過去般信任姜芯柔,對她說的話只信五成,另外五成抱懷疑態度。
“是嗎?”
“真的,不信你看,我去房地產中介登記了,他們還和我簽了合同。”姜芯柔說着從提包裡取出一份房地產中介的代理出售合同,急急的往齊振楠的眼前送。
齊振楠掃了一眼合同簽署的日期,確實是昨天。
他的態度有所緩和,但仍未完全信任姜芯柔:“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有時間給你打電話。”
“好吧,祝伯父早日康復。”姜芯柔將果籃塞到齊振楠的手中,頹然的離開。
齊振楠望着姜芯柔的背影心中惆悵萬千。
五年的執念似乎在與她重聚後越來越淡,愛情也不再如過去般濃墨重彩,演化成一副淡淡的水墨畫。
回到病房,心心正在給齊中翰擦臉,在場的其他人皆驚異於心心的乖巧懂事會照顧人,只有齊振楠知道,心心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苦難和貧瘠讓她過早成熟,在別的孩子無憂無慮瘋玩的時候她已經有了吃不飽肚子的憂愁。
每每想到這些,齊振楠就鼻子發酸,只想加倍的疼愛心心,將過去欠她的一起補回來。
楊海路擦乾眼淚,將齊振楠叫出病房,在走廊裡問他:“心心怎麼不說話,不管我們說什麼,她都像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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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這件事,齊振楠愧疚得擡不起頭,自責的說:“心心患上了自閉症,她只和我還有葉瀟瀟說話。”
“這麼可愛的孩子怎麼會得自閉症?”楊海路痛心疾首,唉聲嘆氣。
“是我沒有把她照顧好。”齊振楠將責任攬上身,絲毫不提姜芯柔的過失,他不是稱職的父親,便沒有資格指責姜芯柔不稱職。
“我看心心和瀟瀟相處得挺融洽,你爸不允許姜芯柔進門,要不你就娶瀟瀟吧,瀟瀟是個好姑娘,上得廳堂下的廚房,對心心也好,你考慮看看。”楊海路已經將葉瀟瀟視爲準兒媳婦,有事沒事便會想起她,和自家兒子怎麼看怎麼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