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瓦崗,其實沒什麼可玩的,這裡是當年翟讓、單雄信等人據兵造反,對抗大隋官軍的所在。山高林密,地勢險惡,又有黃河之水,在這裡形成了若干沙洲,蘆葦叢生。
如果是夏日,倒是有不少山景可看,還可以賞賞各色無名花草。可是到了秋天,草木凋殘,只能看到一陣肅殺之意,至於美景就談不到。
此處土地肥沃,有不少百姓在這裡開墾農田耕作,昔日方圓二十里的義軍大寨,已經看不到多少痕跡。倒是能看到不少農人拿着鐮刀,在田地裡收割莊稼,忙着打糧。
他們這一行人輕車簡從,除了劉娘娘自己帶了些太監宮人外,就是楊承祖帶了十幾名河南錦衣的精幹人物隨從,也沒知會地方鄉老糧長,因此沒有當地人擔任嚮導
。只有楊承祖指點道:“這瓦崗山方圓幾百裡,如果都走一遭,咱可是來不及。只好在這瓦崗寨舊地轉上一轉,那些險峻荒僻的山野,劉夫人還是不去爲好。”
那些農人見了一批錦衣華服的男女來這邊指指點點,就知道來的是富貴人,鄉下人膽小,不敢湊過去看,反倒是躲的遠遠的。
劉美人點頭道:“這就很好啊,我大明以農爲本,今年黃河水患,萬歲還擔心滑縣絕收呢。到時候還得朝廷發放賑濟,就給萬歲增加壓力了,現在看來,滑縣今年是個好年成,說起來,這都是姐夫的功勞。”
“過獎了,卑職只是盡一點人臣本份,不敢居功。”
“好了,這不是在京裡,你不要這麼拘謹。我估計用不了多久,我就該離開滑縣了,就讓本宮在臨走之前,痛痛快快的玩一次吧,來啊,我們往山裡走。我倒要去看看,翟讓等人當年修建的宮室,現在是什麼模樣。”
她的興致高,別人就不敢壞她的興頭,只好由着她的性子來。那些錦衣衛沿途留下警戒,等走到瓦崗寨舊地時,也就只剩了十幾名太監宮女,以及楊承祖而已。
“這就是翟讓舊地?本宮雖然在河南待過幾年,可是這裡還沒來過,這幾天聽姐夫講故事,先翟讓後李密,也算的上是一代英豪。這宮室我琢磨着,怎麼也得是氣派恢弘,縱然歷經戰亂,怎麼也得剩下些斷壁殘垣,可是如今看來,怎麼什麼都不剩了?”
只見處處荒草,其他什麼都看不見,如果不是楊承祖信誓旦旦的表示這裡就是翟讓和李密當年王宮所在,劉美人幾乎不敢相信,這裡曾經是王宮。
“李密算是個梟雄,他也是個愛享受的,這王宮原本也修建的極爲氣派。可是先是戰亂,兵火,這宮殿也就殘破了。再後來,就是來這裡種田的百姓越來越多,大家要蓋房子麼,這宮殿就是上好的建材來源,你搬一點,我運一點,你拿瓦,我拿木料,這宮殿就生生被拆的沒了。要想看宮殿,就只能去咱們方纔經過的那些村落去看了。”
“這瓦崗附近的村子倒是不少,可是這裡,怎麼看也是沒人煙啊。”
“這裡沒什麼耕地,所以百姓們也就不過來,偶爾就是有放羊的趕着羊過來吃些草而已。劉夫人,這瓦崗的景緻,還是夏天看最好,這秋天看,總是少了些味道,掃了夫人的興,實在是罪過。”
劉夫人笑着搖頭道:“言重了。其實這地方我看景緻還是不錯的,賞景,最主要的是人,只要人對了,哪裡都是好景緻。要論景緻,京師裡的園林風景,得算是天下第一。可是萬歲爲什麼非要離京遠遊?就因爲京裡有一干討厭的人,不管是多好的景緻,也就都沒了意思。而這裡麼,我覺得……不錯。”
她朝那些太監一揮手“本宮要清淨清淨,你們都給我滾遠一點,不叫你們不許過來。”
這些太監一去,這裡就只剩下劉氏、如畫以及楊承祖三人。楊承祖道:“夫人,下官去周圍看看,就不影響您賞景了。”
“站住。”劉美人把臉一沉“我剛說完,賞景主要是要看人,你要是一走,難道讓我和如畫看景緻麼?給本宮好好待着,不許走。”她說着彷彿又變成了個淘氣的小姑娘,蹦跳着來到那叢叢枯黃的荒草之前,拔了幾根草下來,在手裡隨手的編着。
“我也是個窮家女出身,小時候家裡窮,連飯都吃不上。每天都只有幹不完的活,就是想找這麼一處荒涼的山頭來玩一玩,也是奢求。等後來家裡過不下去了,就把我賣到了清樓裡,那時候每天都要學琴棋書畫,學待人接物,誰肯帶你出來玩啊。再後來,本以爲到了山西,就能做個良家女,沒想到從私昌變成了官紀,造化弄人啊。”
“夫人你不必如此,人世無常,哪有事事順心之人?如今夫人榮華富貴,也足以抵的上當年所受的罪了。”
“抵的上麼?大概在你們眼裡,我該知足了,可是我的辛苦,你們是不會知道的。”她嘆了一口氣,神色之中,就多了幾分落寞。
“我是進的豹房,不是內宮,倒是少了許多規矩,那位夏皇后呢,也不會拿着棍子來把我打死。可是那又怎麼樣呢,豹房裡依舊離不開明爭暗鬥,大家爲了一個男人,彼此下黑手放冷箭,都恨不得自己獨佔這個天子,不給別人留一條活路。那馬昂你見過的啊,他妹子拉攏了自己的嫂子爲聯盟,也不過是希望天子在她那多待幾晚,如果不是她給皇帝指路,你當萬歲怎麼會知道,她有個杜氏嫂子美如天仙,硬是從她哥手裡奪了人?”
“說起來,本宮還是有點羨慕你呢,家裡那麼多女人,大家不管私下怎麼鬥,表面上還都過的去。要是在豹房那邊,那一不留神,是要出人命的。本宮在你們面前是風光,可是我睡覺都要睜半隻眼睛,這種辛苦,你們又怎麼知道?”
“夫人,有萬歲的恩寵在,我想縱然有些爭鬥,您也可以化險爲夷。”楊承祖笑着安慰道:“不管怎麼鬥也好,怎麼爭也好,最終能一錘定音的,永遠是天家。這次江南剿滅寧藩,豹房裡那麼多女人,都只能留在京裡等萬歲回來,而夫人能跟着天家一路南下。這就是恩寵,這就是萬歲的厚愛,這份恩澤,就連夏皇后,我看也差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