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踢公案,劉庭宣也有些掛不住“反了,簡直是反了!這裡是滑縣衙門,不是你錦衣衛所,容不得你放肆。來人啊,將這女子鐵氏給我鎖了,誰敢阻攔一併擒拿,天大的禍事,由我承擔。”
楊承祖冷哼一聲“你承擔?你承擔的起麼?這是滑縣衙門,不是你縣丞的家,你真以爲自己說了算?”
“哼,在這縣衙門裡,自然是本官說了算。”劉庭宣的意思是,這裡是縣衙門,是我們的地方,我說了不算,難不成你個錦衣衛頭腦說了算?
可是他這話剛出口,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哦?原來這滑縣衙門,是劉縣丞說了算,如此說來,本官看來是該掛冠而去,交印讓賢了。”
劉庭宣聽這聲音耳熟,忙回頭望去,直嚇的打了個冷顫,連說話都有點不來利索“縣……縣尊。您聽我說,我方纔的話,不是那個意思,是跟這楊承祖說的,不是跟您說的。”
要知道,二尹和大尹別看就差一個字,那差的距離可不是一點半點。張嘉印是劉庭宣的頂頭上司,劉庭宣的考績就掌握在張嘉印手裡,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要是惡了張嘉印,有的他罪受。
認爲二尹可以和大尹分庭抗禮的,那是根本沒搞清楚大明的官場情勢。至於說大明律云云,誰要是混官場還講大明律,那純屬沒活明白,趁早滾回家裡種田,免得留在位子上害人害己。
劉庭宣可以在楊承祖面前拿份,是因爲錦衣衛不是他的直管上級,而且他後面還有靠山。可要是對上張嘉印,那他是連半點底氣都沒有。尤其他方纔那話也實在是犯忌諱,這話說的像是他要篡張嘉印的權,任何一個上官也不會高興部下有這種言論,若是不及早解釋清楚,人家怎麼收拾自己也不算過分。
可是張嘉印卻沒理他,而是徑直往戶房裡走,劉庭宣不敢再擋路,只好把身子一側,放張嘉印進去。張嘉印四處打量了一圈戶房,眉頭一皺“豈有此理!”
焦榕見縣尊發話,忙道:“沒錯,就是豈有此理!您看看,這幫錦衣衛眼裡,根本就沒您這位縣尊,他們到了咱的衙門裡,胡鬧一通,搞的實在太不像話了。”
哪知張嘉印卻是把眼一瞪“咄!大膽的焦榕,本官看你焦家是幾代的老吏,乃是老成可靠之人,才放心把戶房交給你。你怎麼如此怠惰公務,將個戶房弄成這份模樣?再看看你自己,是喝了多少酒,才把自己摔成這個樣子?如此模樣如何辦公,簡直丟光了衙門的臉面,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焦榕只覺得五雷轟頂一般,這局勢怎麼成了這樣,張縣尊是哪頭的?別看他被楊承祖救了命,可是這種救命之恩扯淡的很,做官不是做混混,最終決定立場的是陣營,而不是私人的交情。
他一個知縣,按說維護縣衙利益,與錦衣衛鬥爭,是義不容辭的責任,怎麼現在,他倒向錦衣那頭去了?
焦榕這麼搞法,也是認定張嘉印會站在他那邊,才如此行動。可是現在張嘉印立場完全出乎他意料,登時讓他有點無所適從,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
張嘉印哼了一聲,一抖袍袖“我給你半個時辰,把這裡給我恢復舊觀。若是遺失了什麼重要文牘,就別怪本官不客氣了。至於楊百宰婚姻之事,難道能在戶房說麼,咱們回堂上去說。”
他說完之後走在最前,後面是劉庭宣亦步亦趨,緊緊跟在後面,小聲關說着什麼。楊承祖一拉鐵珊瑚“珊瑚,跟我走,放心吧有夫君在,不會有事的。不過記得,待會在堂上,不要露功夫,打架的事交給男人就好,女人少摻和。”
鐵珊瑚見夫君未曾見疑,心內大安,看來這世上男人並非都一樣,也有這等寬宏海量之人。她點了點頭,任楊承祖拉着自己的手,一路直到了二堂裡面。
張嘉印已經端坐在公案之後,一副公事公辦模樣,只是楊承祖還是能發現,他嘴角那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似乎在得意自己終於發現了劉庭宣這個潛藏在縣衙內的危險分子。
他今天本來是出去和幾位士紳相談,結果突然殺個回馬槍,就聽到了這句話。他心裡頓時就覺得堵了個疙瘩,這劉二尹的話固然是有篡位嫌疑,更可恨的是,對方顯然沒把自己這個大令放在眼裡。
自己和楊承祖結拜兄弟的事,他難道不知道?那天在香滿樓時,他可是也在場列席的。結果他還搞這一出,分明就是不把自己這個知縣的面子放在眼裡,像這樣敢於直接無視知縣權威的危險分子,如何還能讓他在二尹的位置上待下去?
別看道上劉庭宣說了許多好話,張嘉印壓根就沒往心裡去,你這個時候說好話還有個球用,真當本官是傻的,看不出你的狼子野心?他輕輕一拍公案
“劉縣丞,你說鐵氏女另有婚配,可有什麼憑據麼?難道單憑一份狀子,就要決定一段婚姻,未免太過兒戲了吧?你身爲縣丞做事不能太過急躁,否則的話,恐怕有負天恩浩蕩,也對不起這一縣的黎民蒼生。”
劉庭宣知道對方這是開始找毛病了,還不知道要費多大氣力,才能搞好這段關係。這知縣不會把拜把子的事,當真了吧?官場上結拜這種關係真心扯淡的很,尤其對方還是個錦衣武臣,這種關係怎麼看怎麼也不能當真啊。
他死活是想不明白張嘉印有什麼理由挺楊承祖,再說事到了這一步,也是開弓沒有箭回頭的事,他只好從袖子裡取出那狀紙,又拿出一份婚書“這是當時雙方定立的婚書,三媒六證俱在,容不得抵賴。再說,鐵氏與楊承祖定親,本來就是在喪期,與法理不合,與孝道也不合。”
張嘉印未置可否,只把那狀子及婚書向旁一丟,伸手抄起筆來,就開了一張捕票。“來人啊,速去鍾家莊,把這鐘阿四捉來,當堂對質。”
劉庭宣一見忙道:“縣尊且慢,這鐘阿四並非犯人,不該用捕票,要傳他,也該用傳票。”
“有道理,不過傳票不到,就得捕來,還是捕票傳票各開一張,無論如何,這人我必須要見到,你們聽明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