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祖從外面走回來時,那些紈絝子弟們都已經來到了大廳口,不過大家都記得他的吩咐,沒人過去幫手。不過他殺馬的樣子,這些人基本都看的明白,一見他進來,立時就是一陣雷鳴般的叫好。
楊承祖朝他們拱手道:“各位兄臺,今天晚上大家吃好喝好玩好,我想那些巡城御史和五城兵馬司是不會再來搗亂了,大家儘管玩個痛快。有膽子的,明天跟我去砸了兵部衙門!”
這些紈絝子弟以往最多是鬧到大興、宛平縣衙就算是到了頂,兵部衙門可是沒人敢去的。一聽到這話,紛紛興奮的大叫起來,還有人朝他豎起了大指,或是把自己身邊的女人朝楊承祖推去,情願讓這位膽大包天的兄弟來睡。
楊承祖在那推過來的女人身上猛捏了幾把,又或在臉上親一口,就將人推了回去,徑自回了那包廂。等房門再被關上,卻見蕭白浪已經趴在桌上,人事不省。張永用手一指“他知道咱們要說一些話不適合他聽到,所以自己灌了自己不少的酒,生生把自己放倒了。”
“這蕭奉鑾倒是個妙人,算了,不理他了。”楊承祖提着蕭白浪的衣領,將人丟到了角落裡,自己回了座位坐下,卻見杜氏已經從張永身邊挪到了自己身旁。玉手提起銀壺,爲楊承祖倒滿了一杯酒“蕭奉鑾是嘴對着嘴,拿着壺喝的,這酒杯他沒敢碰。壺換了新的,杯子已被奴家用手帕擦乾淨了,將軍請用。”
楊承祖只覺得陣陣香風撲鼻,忙雙手接過酒杯來“多謝娘娘賜酒,臣實不敢當。”
“你若不是成心慪我,就不要再提娘娘二字了。豹房裡有資格稱爲娘娘的女人,只有劉五兒、我那小姑子還有王滿堂這幾個罷了,其他的女人,不過是萬歲一時興起,就叫過來陪着,過不了多久就厭倦了,再後來,就連萬歲爺爺自己,怕是都不記得我們的名字。何必還說娘娘不娘娘的,妾身如今,不過就是個無根飄萍,任風吹浪打,將來是個什麼下場,自己也說不好。不過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不喝,我喝。”
她端起酒杯,將酒一飲而盡,從檀口內流出的酒漿流過下巴,又流過修長的玉頸,一路向下滑去。想象着那酒水將流向何等美妙之處,就讓楊承祖覺得小腹內猛的升起了一團火,在身上熊熊燃燒起來。
張永道:“娘娘……哦不,杜夫人。你在這裡,已經不怎麼安全,恐怕有些人,想要在你身上,做一些什麼文章。”
“這個文章不是在杜夫人身上做,是在我身上做,杜夫人只是個引子。”楊承祖接過話來,“五城兵馬司屬於兵部,而五城巡城御史,則屬於都察院。這次的事,多半就是兵部衙門想出來的,他們想要摘桃子了。”
江彬被殺之後,所謂的十二團營以及東西兩官廳體制已經徹底廢除,恢復了舊有的三大營鎮戍京師的傳統。兵部雖然沒有練兵權,但是有調兵權,在三大營裡,原本也有着不小的影響力。可是經歷了江彬、錢寧以及內官太監的插手後,兵部舊有影響大受打擊。正德後來編練新軍,也是從三營身上下刀,導致兵部對於京營大有調度不靈之感。
這次清查京營,如果一開始就什麼都查不出來,那自然就能好好的做做文章,讓楊承祖焦頭爛額。可是現在既然已經打開了局面查出了不少問題,兵部就不想讓這個功勞被楊承祖真正得了去。
只要他們能夠把差事接過來,這次京營的清查工作,就會繼續進行,而且力度會更爲加大,怕是真要打出幾隻斑斕大蟲,對三營體系進行一番自上而下的清整,才能收手。
都察院作爲言官,彈劾百官是其本業,像是京營貪墨這麼大的案子,正是言官該立功揚名之時。不過楊承祖用的主力都是勳貴,御史們想要搞點材料並不容易,再說勳貴們護食的本事不錯,不是別人想插,就能插進手去的。
張永兄弟也明白,自己能和楊承祖說上話,可若是換成御史們跟進這個案子,那將來鬧到什麼地步,就誰也攔不住。或者說,當都察院負責這個事件時,這事的最終走向,也只有宰輔那個級別才能控制。
張永道:“兵部的人,是想着換一輪血,金獻民那邊,是想着拿人頭換功勞。新君登基,大家都想立功,這個心思咱家是明白的,可是卻都要從我們身上立,讓人心寒啊。”
他前腳幫了楊廷和對付江彬,兩下里私交還頗爲不錯,可是隨後就被背刺了一刀,革去了所有官職榮銜,心裡的滋味不足爲人道。於文臣的手段和狠毒,也就更有體會,現在他既擔心京營的調查,同樣,也擔心杜氏等女人的安危。
這些女人雖然沒有名分,不過其中一部分好歹伺候過先帝,在這裡做皮肉生意,鬧出去終歸是讓死去的正德面上無光。以往大家不過是心照不宣,把這一切都放在心裡,偷偷享受着這種快感。今天楊承祖既打了巡城御史,又殺了五城兵馬指揮的坐騎,算是把兵部和都察院的臉都打了,這事恐怕就要鬧大。鬧大以後,這些女人的身份必然被踢爆,等待她們的命運,想想也知道是什麼。
杜氏等幾個女人全驚的面無人色,就連那些陪同而來的女子,也都嚇的體軟如酥。畢竟這些事自己是知道的,如果對方殺的手滑,那不是連自己也要跟着被滅口?杜氏道:“難道……難道他們要滅口?若果真如此,當初還不如不出豹房,殉了先帝,也好過再受這麼多的苦。”
楊承祖道:“你們幾個不用怕,教坊司裡這麼多姑娘,不會都殺了滅口的。再說真搞那麼大,他們也壓不住消息,事情恐怕反倒會變的更糟糕。所以要加害的,多半還是杜娘娘等幾位娘娘,至於你們,最多是威嚇幾句也就罷了。至於幾位娘娘,你們的安危,楊某保了。”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那口寶刀“先帝當初贈刀於臣,若是這刀護不住幾位娘娘的安危,我還有什麼面目佩這柄刀?張公公,麻煩你給我準備幾部車輛,我送幾位娘娘到我的府上,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教坊司內幾名出身豹房的女子,悄悄的上了馬車,馬鞭搖動,馬車消失在夜幕之中。在這教坊司二樓臨街的房間內,一名三十開外的文士,手持摺扇立於窗前。
他在這裡已經站了很長時間,外面的喧囂,被他看了滿眼,直到看到馬車消失。才笑了一笑,用摺扇敲了敲手心,嘀咕了一句,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