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之前的挑釁中,寧波沒有反應,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寧波城內打的是死守不出的算盤。這也不難理解,畢竟兵少,主力都在城外與大隊人馬撕殺,城內的兵能守住就不錯了,要想殺出來反擊,純粹是做夢。
可是就在他們登城的部隊被埋伏,近而陷入混亂的當口,官軍的果斷出城,彷彿一記重錘,狠狠的打在了海盜的七寸上。城頭上先期登城的人已經全滅,有的丁壯竟是抱着海盜一起跳下城來同歸於盡。這種玩命的姿態,就算是這些悍匪也被打暈了,隊伍徹底混亂。
再者由於開始大規模爬城,火繩槍之類的傢伙用不上,可是城頭上滾水、開油、金汁、夜叉擂、狼牙拍之類的守具全部發揮作用,海盜死傷慘重。比起傷亡來,更可怕的是現在的海盜是沒有隊型的,頭領基本都在攻城或是組織攻城,沒人想過要進行野戰。城內的部隊殺出來時,甚至沒人能站出來組織抵抗。
鼓聲隆隆,震天動地,城頭上,不知何時,有人搬了幾十面大鼓上來,那一身命婦服的美婦,手執鼓槌親自擊鼓。鼓點打的又密又急,官軍和義勇聽了這鼓聲,就如同打了雞血一樣,衝殺的勢頭更猛,海盜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就被殺出來的官軍碾過去。方纔還不可一世的海盜們,現在成了兔子,從一邊跑到另一邊,然後被官軍或是百姓從後面追上,打翻在地,亂刀砍死。兵敗如山倒!
許棟兩眼噴火的帶着親兵隊要迎上去,卻被自己的隊主拉住“少當家,千軍可失,帥旗不倒。撤下去,會合老當家的,咱們還能殺回來!”
看着已經陷入混亂的己方部隊,以及那些要吃人的城內百姓壯丁,許棟也只能承認這一陣是敗了。如果繼續打下去,傷亡只會更大,他點點頭“讓兒郎們撤,我們在這裡頂一陣,給大家整頓部隊的時間。”
他的一百多名親兵隊戰鬥力雖然不及真倭,但是遠勝這鋅復仇的血性支撐起來的百姓,只要殺一些人,就能讓百姓的進攻勢頭弱下來。否則現在就算是想撤,也不那麼容易。
可是他的部隊剛剛舉起火繩槍,還不等發動射擊,身後就已經傳來火器發射的聲音以及喊殺聲。
“官軍……官軍從後面殺上來了。”一名本已經撤下去的頭目,滿身浴血的又逃了回來,驚慌失措的大喊“少當家,我們被包圍了,快突圍吧!”
許棟倒是不認爲官府有兵力完成對自己的包圍,但是目前自己手上的人已經被打的轉了向,官軍列成陣勢,自己這邊卻只會打爛仗。這樣的打法,正面戰場被以少勝多也不新鮮,背後再來一支官府生力軍的話,自己這邊拿什麼打?
看來想要把人馬成建制的帶出去是不可能了,許棟緊咬牙關,將那名頭目一推,帶着自己的親兵隊,向着戰場的側翼突圍而走。
霍虯帶着人馬殺到寧波城下時,正與從城內帶兵殺出來的瑞恩斯坦撞上,兩人一個是降將,一個是異國人,從某種意義上算是同病相憐,關係也比較親厚。霍虯關切的問着局勢,尤其是薛娘子是否受傷,瑞恩斯坦一陣大笑,龍蝦護手敲打着胸前鐵甲
“有偉大的瑞恩斯坦在,是不會讓女士受到傷害的。霍虯,我的朋友,你這次來的太晚了一點,即使你們不來,這些海盜我也應付的了。這次的功勞,沒你的份了,還是快回到長官身邊,作爲統帥,他的身邊隨時需要備隊。哦見鬼,你居然把衛隊都帶來了,你這個白癡,難道你認爲寧波城會被攻克麼?欽差身邊,到底還有多少衛士,十個,還是二十個?”
“得了洋人,別在這叫喚,欽差的安全我比你用心。不過他老人家身邊,現在根本用不上什麼備隊。”
許棟的部隊由於突圍堅決,加上戰場混亂,官軍和民軍都在殺人,他們還是有縫隙可鑽。在損失了約兩成人馬後,總算是在戰場上撕開了一個角,成功突圍。一想起那些百姓奮不顧身,甚至同歸於盡的模樣,這幫海盜依舊心有餘悸。
“這幫人往日一見到咱們,就跪地求饒,可是今天,他們卻像瘋了一樣撲上來兌命。這是中了什麼邪,抽了什麼瘋?”
“這還不算什麼,更可怕的是,方纔衝來的人裡,有人我認識。你知道那是誰?那是當初黑鯊幫的人,我還以爲他是要來給咱當內應的,哪知見我之後,就像見到了仇人一樣,舉着刀就來拼命,那模樣……我沒得罪過他啊。”
聽着部下的議論,許棟的心莫名收緊,戰爭給他的感覺越來越不好,似乎這裡即將變成一個巨大的旋渦,把所有人都吞噬進去。其實,海那麼大,如果退出浙江,專心經略閩海,或是乾脆退到西洋上,都不見得是很糟糕的選擇。招安之前,先向官府展示實力,或許,是個不明智的選擇。
正面……正面一定要突破啊,否則的話,他們怕是很難回到自己的島上,繼續過逍遙日子。
忽然前方探路的海盜打了幾個手勢,剩餘的海盜匆忙伏下去。許棟幾下來到探路尖兵身邊,順着對方的手看過去,卻見在他們所處的這片樹林之外,一支衣甲鮮明的大明官兵,正在向着戰場方向急速前進。
援兵?寧波怎麼會有援兵?之前的扯動計劃,明明已經把官軍分散了,那些東南的豪族,也向他們保證過,會拖住明軍手腳。這支援軍,是哪冒出來的?
看規模,這支人馬足有五百人,投入到戰場上,也是一支不可輕視的力量,甚至可以逆轉局面。更重要的是,到底是隻有這一支,還是有很多?
許棟只覺得手腳發冷,心莫名的向下一沉,如果這支援兵只是個開始,那麼水面上,就同樣不安全。難道……
一名尖兵向他打着手勢,詢問着是否要打這支官軍一個伏擊,還不等許棟做出判斷,樹林內卻已經響起槍聲和喊殺聲。他們的形跡已經暴露,官軍前部迂迴着殺入林內,與許棟的部下撕殺起來。
比起面前的官軍,許棟更關心的卻是另外一點:到底有多少官軍會作爲援軍趕到戰場,他們來自哪個方向,到底有多少,什麼時候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