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清悠說得都有些口乾了，纔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此刻兩人都化作男裝，卻在這青樓裡執手相看，倒是個有趣的景象。
玉瑩不由得感嘆，這些日子裡，不論是自己，還是宮中，都產生了那麼大的變故。可塞翁失馬，她和清悠此刻相見，彼此的情況都還不算太壞。
“清悠姐姐，你可知，我走後，晶瑩可還好？”玉瑩掛心地問，在這個世上最牽掛的，還是晶瑩。
“她很好，你們姐妹倆挺像，都是堅強的孩子。”清悠說着話寬了玉瑩的心，“你走後，皇上不知怎的，賞賜了晶瑩不少東西，想是念她身邊沒了姐姐，便補償她些。”
“是嗎？”皇上，如果可以的話，她不再想提起他，想起他。可是，他已經在她的生命中佔據了那麼大的位置，她又如何能夠輕易忘卻？
他真的賞賜了晶瑩嗎？這算是對她的補償？她忽而覺得有些可笑，讓她們姐妹倆分開，讓她遠嫁他國，就用些俗物來補償？
“他也算是有心了。”玉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宮裡待得久了，話也只揀好聽的說，對於皇上，她更是不敢說什麼忤逆的話，免得隔牆有耳，總能不經意被套個罪名。此刻身已經在宮外，卻還留着宮裡的印記，揮之不去。
“玉瑩，莫要再恨他，不值得。”清悠握着玉瑩的手，“皇上總歸不可能只屬於一個人。他是天下人的皇上，是後宮三千女人的皇上，並不是你一個人的，更不可能是我的。想開些。”
默默地將手從清悠的手中抽出，她不知道該不該接受清悠說的話，是她太貪心了嗎？竟傻傻地喜歡上那麼多人的皇上？皇上就不是凡人，不可能只把愛給一個人？
她始終有些賭氣，不願承認是自己雞蛋砸石頭，不願承認是自己奢望，是自己太蠢。她那麼愛他，即便他是皇上，也不該辜負。她仍舊是這樣想。
“我不想再談這些。”玉瑩晃了晃腦袋，“一切都過去了。清悠姐姐，你往後可有什麼打算？”
“在蝶影樓留着只是權宜之計。若是長時間不走，也會引起官兵的注意。明日這兒有個商隊將路過，前往畢縣，我將跟着商隊走，在那裡落腳。”清悠說，“望塵在附近的醫館，屆時我倆會一起走。”
“畢縣？”玉瑩有些驚奇，“那裡離這裡很遠，就算馬不停蹄趕路，起碼也要十日。何況現在天氣不好，陰雨連綿，恐怕沒有半月是到不了的。”
“玉瑩你去過畢縣？”清悠問。
“我家就在畢縣附近的村莊裡。”玉瑩說着，又有些想家了。
清悠聽了這話，起身想了想，轉過身對玉瑩道：“如今你落難途中，應該是沒有人知道你的行蹤的，豈不是回鄉的好機會？”
“你是說，與你們一道，回家去？”玉瑩心裡咯噔一下。回家！她許久沒有回家了，不知爹爹和孃親好不好。她是多麼想
要回家啊！
“是啊。”清悠激動地走了過了，“你便可回家與你父母相聚，從此便和宮裡沒有一丁點兒關係，過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自由自在的日子，聽起來多麼的誘人！可是，這一瞬間，玉瑩的腦內，卻劃過了一個人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他，可是，她竟有些動搖了。
“清悠姐姐，且容我想一想。”玉瑩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激動興奮，此時此刻，她竟猶豫了。
可讓她猶豫的人，卻不知這個時機好不好，咚咚咚地敲了門，破壞了這稍許尷尬的氣氛，慢悠悠進了屋子，拍了拍玉瑩的頭：“餓了沒？”
“兩位，不如在蝶影樓用膳吧。”白凝脂雖有些尷尬，卻還是大方地邀請。
玉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當她看到彧文的時候，只覺得，也許她和清悠說得一樣，她變了，她的心，不再像那時候在宮裡一樣。若是那會兒，不，就說只在五天前，聽到這樣的話，她也不會有一絲猶豫。回家！
可是此刻，她無法立刻答覆清悠。她的心，變了。在看到彧文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已經放不下他。要她現在回家，她猶豫了，因爲身邊有彧文而猶豫了。
“不必了，我想出去透透風。早上坐車久了，有些不舒服。”玉瑩撒了個小謊，只想趕緊逃離這裡，逃離這個選擇。
她急急忙忙拉起彧文的手就往外走，好像是逃難一樣。
清悠在她身後，這一刻，明白了，玉瑩已經做出了選擇。她寧可留在那個人身邊，放棄回家的念頭。這五天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玉瑩牽着彧文的手，一點也沒有發覺。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主動牽彧文的手，若是換做皇上，她是想都不會去想的。可是她卻好像是習慣一樣，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彧文也沒有說什麼，任由她這樣拉着，儘管在外人看來，一個書童拉起自家公子的手，確實是有些怪異的。
走了一路，玉瑩竟半個字也未說，彷彿做了什麼對不起彧文的事，怎麼也不好意思開口。路邊的麪館飄着熟悉的味兒，玉瑩此刻才感到肚子有些餓了，轉頭看了看彧文，便會意地進了麪館。
“兩碗片兒川。”小二傳着單兒，玉瑩心裡被小小觸動了一回。
不知不覺，也同樣點了兩碗片兒川，與彧文面對面坐下，熱氣騰騰地面薰了她一臉，睫毛間一時間竟結了些水珠，看起來像是要哭了一樣。
“是家鄉的小吃。”玉瑩未多做解釋，彧文就已經瞭然。
他不是故意偷聽，卻在想要進來的時候，聽到了玉瑩她們的對話。她是想要回家的。
“剛纔與你在廂房說話的，是熟人？”他明知故問。
“嗯……”玉瑩點點頭，默默低頭吃麪，沒有多說。
“那我就安心了。”彧文好像是隨口說着，手卻一直提着筷子
，沒有動一下，“你要是跟她們在一起，應該是比跟着我要安全些。”
玉瑩聽了這話，瞬間擡起了頭。他的意思是說，要丟下她嗎？她心裡突然咯噔一下，說不出的失落。
她沒有任何回答，默默吃完了面，沒有再任性地牽起彧文的手，也沒有再回到蝶影樓。彧文找了間不大不小的客棧住下，客棧收拾得挺乾淨，住的人也不多，兩人舒適地一人一間。各自回了屋，也沒有再說什麼話，玉瑩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
彷彿是因爲她依賴慣了彧文，這五天裡，幾乎形影不離。她習慣了身邊他的存在，現在突然明天就要分開，她覺得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讓她有些不適應。此刻回過頭再想想，不過也只有五天，五天，一個熟識都不算的長度，她和彧文，究竟能算什麼？可是，就這樣分開了嗎？爲什麼，她心裡空蕩蕩的，那麼害怕？
比起彧文，清悠、望塵、沁兒都是她的熟人，相處了那麼久的故人。她們斷不可能害她，與她們相處，自然比起五天相處的人來說要愜意的多，要舒適的多。她理當願意和她們在一起。可是，她說不出爲什麼她總是要說可是。
夜漸漸深了。彧文沒有來找她。玉瑩換了衣服坐在牀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飛舞的燭光發呆。末了，她鬼使神差般抱起了枕頭，飛也似地踢開了門，走到隔壁彧文的廂房門口，敲了敲門。
她很難形容當彧文打開門時看到她穿得那麼單薄的樣子抱着枕頭出現在他的門口是什麼樣的表情，只是他迅速地意識過來，看了看門口，便將她一把拖入門內，並迅速地把門帶上。
玉瑩被拽進門裡，轉過身愣愣地看着他，心開始蹦蹦蹦地亂跳着。雙手將枕頭抱在胸前，頭髮也是披散着的，衣服更是要就寢時的單薄，她開始感嘆自己的大膽，抑或是神經。
“我不敢一個人睡。這裡太陌生了。萬一有壞人把我綁走怎麼辦？你得保護我的安全。”幾乎是霸道地把這些話說出口，她幾乎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可還是任性着，一屁股坐在他的牀上，“我今兒個就睡這裡了。”
彧文倒吸了一口冷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意思是，她今兒個要睡他這裡？她腦子是壞了嗎？
“除非你願意跟我睡一起。”說完這話，他自己也感覺有些心驚，不得不紅了臉，可話已經說出了口，他此刻只希望玉瑩趕緊打退堂鼓，不要再挑戰他的底線。
“我……”玉瑩有些猶豫，可不知道是不是處於鬥氣，她不願就這樣灰溜溜認輸回房，便說了句讓自己都極度後悔的話，“睡一起就睡一起。”
“啊？”彧文覺得，不是玉瑩的腦子壞了的話，要麼就是自己的腦子壞了。這可以說是始作俑者嗎？是他自己把這事推進了不可轉圜的深淵？
話即已出口，這事，也就只能這樣了。只是他連下一步該跨那隻腳，都不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