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瑩將鄭雲和引進內堂,兩人坐了下來,他放下了藥箱,示意清悠把手腕伸出來,放在鋪了薄薄的絹布的榻上,看了看她的神色,若有所思。
“娘娘最近是否覺得身體有所不適?”
“並無不適。”清悠說,“只是覺得比較容易犯困吧了。”
“嗯……娘娘的身體比較虛弱,最好還是不要太操勞。平日裡多走動走動倒是好的,之前嗆水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後遺症,娘娘可以安心了。”鄭雲和搭着清悠的脈搏,語氣平靜,但是稍許帶着些奇怪的神色,倒讓玉瑩有些摸不着頭腦。
“那就多謝鄭大夫。”清悠點點頭。
“娘娘多休息,我先告退了。”鄭雲和整理了藥箱,起身要走,清悠示意玉瑩送送,玉瑩也就聽話跟着去了。
走出內堂,玉瑩忽覺有些尷尬,算起來,這已經是她第三次遇到鄭雲和了。第一次,是她假扮小太監偷偷跑出宮去,幸而得到他的照拂,才能順利地給家裡寄藥,第二次,她和清悠落水,又得他救治,可到了現在,她依舊沒有正式地向他道個謝,像是不懂禮數的鄉野孩子一樣。
她不知道這一次他來,是不是受了皇上的委託,只是這份人情,她是非還不可的。
心裡懷着這點小心思,一路她默默地送鄭雲和到了門口,正想着怎麼開口,卻聽鄭雲和先出了聲:“就到這裡吧,你且回去歇着,改日我再來。”
“等等……”看着鄭雲和就要走了,她心裡一急抓住了他的衣袖,瞬間又覺得不好意思,快速地縮回了手。
鄭雲和被她這麼一拉,倒是放鬆了不少,微笑着說:“怎麼了,還有什麼事?”
“我……謝謝!”她向鄭雲和幾乎是拜了拜,蒐羅了大腦裡邊所有可以用的、見過的詞彙,“你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我……我來世……啊不,做牛做馬也會報答的!”
“噗!哈哈哈哈哈!”鄭雲和笑得前俯後仰,“這……這算什麼?算了算了,我知道了,做牛做馬麼……”
他打量着玉瑩的小身板,這女孩竟然還沒好意思擡起頭來:“做牛做馬自是不必了,救治他人本就是醫者本職,不必多言謝。”
玉瑩這才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笑着。
“謝謝你爲我保密。”她的臉很少這樣紅過,“之前在藥房的事……”
“怎麼,我們有在別的地方遇見過嗎?”鄭雲和摸了摸下巴,看似很努力地在回想。
玉瑩被鄭雲和這麼一說,還真是摸不着頭腦,可一瞬,她就明白了,鄭雲和不是不記得她,他只是在告訴她,自己一定會保守這個秘密,並且把它忘掉。
她心裡暖暖的,滿是感激:“那麼,我們這算是剛剛認識?”
“對,剛剛認識。”鄭雲和點頭笑道,“我是沙陵國的大夫,來元國交流醫術,姓鄭,名雲和,你呢?”
“我……”玉瑩有些想笑,看着鄭雲和那入戲的樣子,也不知不覺配合着演了
一出,“今日得見鄭大夫好生榮幸,婢女李玉瑩,就是這太平宮裡打雜的。”
“好,好一個打雜的。你這打雜的工作,實在也算是做得不錯。”鄭雲和笑着說,正要告別了,好似突然想起了些什麼,轉過頭問道,“不過,你清悠姐姐的情況,你知道了多少?”
“什麼?”玉瑩對鄭雲和的話有些措手不及,“什麼情況?”
“算了,想是你也不知道。”他有些自問自答,“平日裡,她表現得還算正常嗎?會不會一會兒是‘清閒’,一會兒是‘清悠’?”
“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一會兒是‘清閒’,一會兒是‘清悠’?”玉瑩突然想起,之前清悠跟她說過的話,清閒是她的雙胞姐姐,應不會是騙她的,可現在鄭雲和的話,難道是說清閒和清悠本就是同一人?
“她有自稱清閒過嗎?我看她,說話行爲,都是正常的,無何不妥。”鄭雲和緩緩道,“這在我們沙陵,也是未曾見過的病例,也許她自己,覺得自己的身體裡住着兩個人。”
玉瑩被他的話說得有些怔怔,清悠從未說過自己就是清閒。她就是清悠。她說過,清閒是她姐姐,她代替了姐姐入宮,應不是騙她的,那麼,難道說宮裡的人,都以爲她是患病了嗎?
“皇上……皇上他是這麼說的嗎……”玉瑩替清悠感到有些難過,難道,那個她的枕邊人,她最親的人,竟誤以爲她是患了這樣稀奇的病,也沒有發現,她並不是他心心念唸的那個人嗎?
他若是這樣愛清閒,爲何會沒有發現清悠不是她。當清悠落水的時候,他這樣握着她的手,急切的喊着清閒的名字。或許當時玉瑩是羨慕清悠的,皇上是那麼在乎她,那麼心疼她。可是現在,她只爲清悠感到心痛。那個男人,那個權傾天下的男人,那個她一輩子守着的男人,眼裡從未有過她。
“是,皇上命我來看看她。她是否有不妥?”鄭雲和並未感覺到玉瑩的異樣,只是心中也有些不明白,那清悠好似並未不妥。
“在我看來,並未有何不妥。”玉瑩有些冷淡地回答,“她很正常,不是很多人想的那樣。”
鄭雲和聽了她的話,有些許的沉默,緩緩纔開口道:“罷了,如此更好。若是娘娘有什麼不妥,你便來太醫院找我吧。”
“嗯。”玉瑩點點頭,轉念一想,去太醫院?這道不失爲是個好機會,如果她能學一些醫術,也能爲母親的病找找方法。
“那個……鄭大夫……”玉瑩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你……可不可以收我爲徒?”
“嗯?”鄭雲和有些始料未及,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女子提出要拜他爲師,這真是稀奇的很,他決定稍微刁難一下她。
“我可是從來不收徒弟的……”他擡起頭,看起來很高傲的樣子,稍微睜開了一點眼角瞄了瞄苦惱的正在想辦法蹂躪自己的衣角的玉瑩,“不過……缺一個打雜的。”
玉瑩立刻笑開了花:“你剛纔不還說我打雜的活兒幹
得還不錯嘛!”
“那……不如你明早準時來太醫院打雜吧。”鄭雲和一幅得逞的笑意,轉身揮了揮手說。
“嗯!我會準時來報到的!”玉瑩朝着鄭雲和的背影,蹦跳着揮手道。
“去哪裡報到啊?”
玉瑩嚇了一跳,轉過身,是許久未見面的晶瑩和沁兒。這段時間不見,晶瑩看起來更加得體了,美人的服飾穿在身上,也更加適合。而沁兒,依舊還是那樣,淺淡的穿着,優雅的月季花。不過,她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你們……你們終於來了!”玉瑩激動得撲過去,晶瑩接住了,沁兒卻是機靈的一閃,退了兩步。
她眼眶有些酸酸的,這些日子在太平宮裡,雖然日子也不是非常難過,但是每當被其他人刁難的時候,她總是覺得自己一個人在抗爭,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幸而還活着,也挺有生氣的。”沁兒淡淡地說。
“讓我看看。”晶瑩捧起玉瑩的臉,“又消瘦了不少!聽說你溺水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沒事沒事,現在都沒事了。”玉瑩擦了擦眼角的淚花,“你們怎麼聽說的?”
“宮裡平日無事,你這一跳,可是算得上宮裡最近最大的事兒了。這宮裡頭茶餘飯後的,你們這個冷宮,可從來沒冷過。”沁兒不知道是看好戲還是稍微有些羨慕,“難得我們這些才人美人,本算得上是宮裡新鮮可熱的,現在到還不如你太平宮來得熱絡。”
“是啊,聽說皇上都來了兩次?”晶瑩有些詫異,“你還是不懂得吃一塹長一智啊!”
“又不是爲的我來的,我有什麼可怕的。”玉瑩說完,可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你們放心吧,我既沒那個本事,也沒有那個心,想必皇上的那些妃子貴人們,是不會把我放在眼裡,記在心上的。”
沁兒上上下下打量了玉瑩一番,又是圍着她轉了一圈,才道:“我想着那些貴人妃子,再沒眼光,也不至於把你看成敵人。”
玉瑩被沁兒這話一激,差點沒氣死,咳嗽了兩聲才白了沁兒一眼。
“好了好了,我們此番來,也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你既沒事,我們也過得安心些。”晶瑩拉着玉瑩的手說,“聽說,最近皇上哪個宮都沒有去,莫不是爲了你那太平宮裡頭的主兒?”
“是嗎……”玉瑩有些驚訝,皇上還是這樣在意清悠的,不,應該說,他在意的是清閒吧。想起那時她假扮太監回宮被皇上遇上,皇上那幾句責問,卻是沁滿了傷心和難過。
而現在,她出事了,他還是這樣關心,這樣在意,把她的事情當做最重要的事。可是清悠對他的態度,那麼的冷淡,或許,他也已經是傷透了吧。
“或許,只是最近政務繁忙,皇上無暇他事。”玉瑩幫皇上和清悠打着幌子,不知道是爲了清悠,還是隻不過是在安慰自己。
兩姐妹絮絮叨叨又說了些體己話,看時候不早了,才各自回了宮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