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道要把發現這雙眼睛的情況,快速地向馮雲彙報。
儘管疲憊,渾身染血,但是,他的表情很激動,似發現新大陸一般。
易堅向他站正敬禮,說道:“好!總指揮已和機關人員,撤到了摩天嶺,正在動員四夫人和路總參謀長撤離寺院和尼庵呢。”
陳道點了點頭,即隨易堅等人上山。
夜色暫黑。
風聲獵獵,宛若鬼哭狼嚎。
峰頂上,火把如林,光芒搖曳。
僧兵們團團圍在寺院和尼庵前,雖穿僧袍,卻背刀持槍,各人的肩勒,還各自斜掛着幾枚手榴彈。
他們的樣子有些怪異,每個人卻是精神抖數,摩拳擦掌。因爲以前打仗,多是被動,全是國人互拼,互爭的是地盤,拼的卻是國人的血肉。
今時今日卻不同,面對的卻是異族入侵。
凡我有良知的國人,都會義憤填膺,不甘淪爲亡國奴。
所以,這支即將參戰的僧兵隊伍,每個人的心頭,都填滿了憤,裝滿了恨,也涌動着要上陣殺賊的勇氣和決心。
寺門和庵門都開了。
此時此刻,寺門和庵門不開也得開,各級軍官只能硬闖,因爲情況危急。
山下打得如此慘烈,經賀喜回來彙報和渲染,衆官兵都知道日軍可不是韓復榘部或是劉珍年部或是劉黑七部那麼容易打的。
洪武、賀喜進入寺院,吩咐警衛員強行拖出路洋來相見。
或許是因爲路洋修行多年卻並無放棄對林依依相思之緣故吧,他身披大紅袈裟,光着頭。
雖然他出家誦經修行多年,但卻形容枯槁,臉部有些雍腫,雙目無神,蒼老了許多。
他是“人在三界外,心在紅塵中”。
每天,他都飽受相思之苦,只要醒來,都惦念着林依依。
奈何,寺院與尼庵近在咫尺,路洋與林依依卻彷彿遠隔天邊,六年互鄰,卻無法相見。
這份相思之苦,誰能承受?
幸好,路洋承受下來了,但是,相思之苦卻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他再無往日的帥氣和翩翩風度了。
這個只有三十八歲的小夥子,此時宛若一個老和尚。
洪武、賀喜和一幫警衛員在強行架他出來之時,見他如此模樣,皆是心疼落淚。
他們均在心裡暗問: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原來的路洋,多麼帥氣啊!
這些年來,他竟被感情折磨成這個樣子!
唉!
他們無不唉聲嘆氣。
他們默默垂淚一會,強自鎮定下來之後,就在裡面的木房裡,圍着他盤坐四周,苦口婆心勸說他儘快離開摩天嶺,防止敵機空投炸彈,到時難免會有死傷。
弟兄們準備撤離摩天嶺,請路總參謀長一起撤離,以讓弟兄們放心,並請路總參謀長一起到尼庵勸說四夫人撤離。
路洋卻一直微睜微閉雙眸,雙掌合什,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始終不語。
然而,他微睜的眼簾裡,始終有濁淚滑落。
或許,“四夫人”幾個字從洪武和賀喜嘴裡說出來,卻成了一把利劍,狠紮在路洋的心窩中吧。
傾刻間,路洋內心疼痛無比。
他有些皺巴巴的臉孔上,流淌着兩條小小的淚溪。
洪武本是性子急的人,勸說一通,不見路洋表態,不由更是焦急,大聲說道:“總參謀長,你說句話,行嗎?俺老洪求您了!根據情報,鬼子兵闖不上山來,可能會用飛機扔炸藥來轟炸寺院和尼庵。據傳,攻打魯南一帶城池的,是犬養龍夫,也就是昔日島城新世界夜總會的大少爺杜春景,他本是鬼子扮成的間諜。這些年,他從軍了,到處攻城掠地,侵犯東南亞一帶民衆。最近,這個劊子手又打下了濟寧和騰州一帶,現在,他派重兵來攻打咱們這塊地盤了。”
路洋聞言,反而合上雙眸,並無言語。
不過,他臉部肌肉在跳動。
賀喜也急了,煩燥地說道:“總參謀長,路兄弟,老賀求您,還不行嗎?你說句話呀!哎呀,急死人啦!我叫你大哥,行不?你不怕死,可你得爲四夫人的安全着想啊!您和四夫人在此出家多年,哪個敵人不知道你們的住址和行蹤?坦言之,您和四夫人才是犬養龍夫攻擊的目標啊!”
路洋聞言,心頭大震,雙眸又微睜。
他的身軀激靈靈地晃動了幾下。
但是,他仍是沒有吭聲。
洪武見狀,焦躁地道:“他孃的,你裝什麼酷呀?你再不說話,老子派警衛員擡你出去!”
此時,陳道趕到摩天嶺,不打招呼,便闖了進來,進門就呼喝:“報告總參謀長,有好消息!我部殲滅鬼子兵四五百人。而且,三少爺還活着,我看到他了。”
他聲音洪亮,滿臉紅光,甚是激動。
“什麼?三……三少爺……還……還活着?”
洪武、賀喜當即下牀,起身驚問。
他倆的聲音都變了,顫顫的,眼簾當即蒙上一層迷霧,淚光閃閃,激動無比,竟然無暇苦思陳道此言是真是假?
路洋聞言,眼睛全睜開,雙眸瞪得大大的,怔怔地望着陳道。他不相信,認爲陳道在找藉口,以便勸說他離開寺院,迴歸凡塵。
但是,他一聽此言,卻不由自主地精神一振。
他心裡忽然涌上一個念頭:若是凌南天還活着,林依依肯定會走出尼庵,重歸凡塵俗世。而他路洋,當然也會跟着林依依走出寺庵,重上戰場。
但是,這到底是真是假?
“總參謀長,信不信由你。我現在去報告四夫人和三少夫人。”陳道朝路洋敬個軍禮,拋下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老洪,你留下,我去看看到底咋回事!”賀喜聞言,急急也拋下一句話,轉身追向陳道,奔向尼庵。
路洋身軀忽然震動了一下,倏然下牀,道了一聲:“老洪,走,一起去尼庵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