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些事情後,呂仙之這些日子一直待在家中,並沒有踏出房門半步。
他清心寡慾,開始思考一些對自己至關重要的問題。
少時淪落街頭,本是那世間至卑至賤之流,隱忍十幾年,一直到29歲,雖然一身本事,但世間無人曉得呂仙之的名字。直到29歲之後出世,獨佔六大高手,生擒天樂,張白魚,一時之間,對於呂仙之這三個字,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終究一時英名,到此時此刻,也算是得到了成全。呂仙之想要的一切,一步一步,都將成爲現實。
像是做了一個很久的美夢,夢裡擺着一堆堆美味佳餚,做夢娶媳婦,新娘也已經放在牀上。然而,就在自己要動筷子,就在自己要爲新娘掀開蓋頭的時候,突然一條大棒迎面襲來,將自己從夢中打醒。
打醒自己的那個人……名字叫做葉歡。
多麼恐怖的經歷,爲何自己想要的一切,總是這樣被他輕而易舉的奪走。呂仙之承認自己很強,但他同時也必須承認另外一件事,葉歡總是比自己高出一截。
那似乎是自己永遠無法抵達的高度。
呂仙之近幾日閉門不出,思考的,便是如何令自己變得更強。終究會有辦法的。終究會有法子,能獲得更到的力量。
這個時候,房子的門輕輕被打開了。一隊人進入房子,當看到臥室的呂仙之時,衆人微微有些納罕。
只見到呂仙之盤腿坐在牀上,披頭散髮,一身素衣,臉色奇白卻又奇瘦。衆人心中咯噔一下,心中隱隱有一個推測:怕這些日子以來,呂仙之根本未吃過東西。
若非他異人的身份,怕早就撐不住了。此刻看上去,過往的風流逸塵消失不見,卻是有一些仙風道骨,遺世獨仙。
西鳳樓爲首之人振了振心神,道:“呂組長,我們來接您過去。”
呂仙之睜開眼睛,身形奇瘦,但一雙眼睛卻是澄清如泉。他目光轉了一圈,看到進來的是有十二個人,人人荷槍實彈,腰間鼓鼓的,那是槍械之類的東西。
帶隊的人名叫白鶴,與呂仙之也是舊日相識。
呂仙之開口:“我算到,我們該是來的。”
“感謝呂組長配合我們工作。”白鶴近前,將一樣物事放在牀上,道:“秦組長的意思,希望呂組長把這東西戴上。”
放在牀上的物事不是別的東西,正是那電子鐐銬。只要一戴上這東西,那呂仙之的一條命,就不是自己了。
靠着這物事,西鳳樓制住了江湖不少好手,實在是西鳳樓殺人放火的不二利器。
但呂仙之絕對沒想到,有朝一日,這物事會擺在自己面前。
他笑了,笑容是那般詭異叵測,長身而起,赤足而立,整個人披頭散髮,如仙如魔。
“好,好,好!”呂仙之開口:“煩請向秦組長帶一句話。”
“什麼?”白鶴道:“呂組長請說,我一定帶到。”
“請告訴秦組長,今日在下去了,改日重新歸來,定讓天下人知道我的名字。”
聲音落地,一陣風順窗拂來,揚起呂仙之頭上長髮,身上長袍。
小小的房間,瞬間被冬日的寒風填滿,充滿了肅殺蕭索之意。
白鶴一驚,冷聲喝道:“呂仙之,你要做什麼!”
呂仙之仰天長笑,暗啞的聲音迴盪在房間內,那桌上的水杯,廚房的水龍頭忽然冒出水來,涌入了無數水滴。
這千千萬萬滴水,像是俯首的臣子,在呂仙之大手一揮之下,水滴肅殺襲向西鳳樓的一十二人。
瞬間的斬殺,西鳳樓今日來了一十二人,死了十一個。唯有白鶴站在房間原地,整個戰戰兢兢,空氣中漂浮着一股溼潤的血腥氣。
白鶴的目光落在呂仙之身上,如見魔鬼。
“煩請將我的原話帶回去,讓秦組長拭目以待。”
說罷,呂仙之赤足下地,踩着鮮血和水珠夾雜一起的溼潤,大踏步的遠離。
最後一眼,留在白鶴眼中的是一個背影,他怒髮衝冠,囂張跋扈,一身的不可一世。
……
在秦思琪的辦公室,葉歡見到了凌如意,同樣聽到了這個不好的消息。
“什麼!呂仙之反了!”秦思琪心中咯噔一下,整個人臉色大變。
“他,他還讓我與秦組長留一句話。”
“什麼!他說什麼?”
“他說讓秦組長拭目以待,有朝一日,他終究會回來,讓秦組長重新認識他。”
秦思琪千算萬算,卻是沒料到呂仙之竟然會反出西鳳樓。
呂仙之此人貪心太重,野心不會侷限在西鳳樓一地,自己本該早有準備,可如今說什麼卻已經晚了。
“吩咐下去,立刻抽調最精銳的人手,追捕呂仙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秦思琪道。
“是。”白鶴去了,立刻開始着手準備。
秦思琪訕訕,呂仙之的事情不好說,眼前葉歡這個魔頭還不好處置呢。她轉過頭來,目光落在葉歡身上,訕訕道:“葉先生息怒,我已吩咐下去,勢必將呂仙之抓到,煩請葉先生在這裡住上幾日,再等一等。”
葉歡確實也沒想到,呂仙之竟然會反,實實在在的出乎他的預料。他心底嘆息一聲,大概是呂仙之命不該絕吧。事情既然如此,葉歡倒也不是非殺呂仙之不可。終究,找不到的陳喜已經找不到了,即便殺了呂仙之,也是找不到。
畢竟,經過這麼多事情的磨練,葉歡的心胸已經和從前不同。他起身,道:“罷了,我也不必等了。呂仙之的事情,秦組長自己處理便是,不用與我招呼了。”
說罷,葉歡牽了凌如意的手,二人並肩離開了辦公室。看到這一幕,秦思琪大感匪夷所思,向來瑕疵必報的葉大少,今朝怎麼會變得如此好說話。
葉歡和呂仙之相伴走出了西鳳樓,門口的江湖子弟,仍舊翹首以盼,只見葉歡出來,目光便都落在他身上。
張白魚走過來,道:“姐夫,下一步怎麼辦?”
葉歡笑笑,道:“怎麼辦,是你們的事情了。我有我的事情,咱們就東風與流水,各走各的路吧。”
“姐夫,你不能袖手旁觀吶,姐夫……”
“傳我一句話,告訴白鳳凰,我在得意島等她。”
說罷,葉歡攬住凌如意,身子宛若一陣清風一般,扶搖直上,消失不見。
“姐夫,姐夫……”張白魚不停呼喊着葉歡,然而,葉歡身影消失,終究是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那一日,是葉歡最後一次在江湖人面前露面,從此之後,他再未出現過。
……
城市一條步行街上,出現一男一女兩道人影,這二人自然就是從西鳳樓離開的凌如意和葉歡。
“葉歡,下一步我們去哪裡?”
“走一些地方,看一些人,然後……”
“離開?”凌如意補上了葉歡想說卻未說的話。
葉歡點點頭:“嗯,離開。”
他一顆心早已經倦了,經歷諸多,卻發現大多事情沒有意義。此刻已經沒有了爭名奪利的心,只是想尋一山清水秀之地,度了這索然無味的一生。
只不過在離開之前,葉歡還有些人要見。他第一個選的地方,乃是長白山隱龍寺。
葉歡和凌如意乘火車來到長白山山腳,是在一個夜裡,上了隱龍寺後山。過程中,並無一人知曉。
後山一座古樸院落,早已無人居住,雖然時時有人打掃,但畢竟多了一種荒蕪蕭索之意。
庭院桃樹之下,有一座墳丘,墓碑上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
葉歡來到墓前,雙膝跪倒,鄭重其事的磕頭。然後,葉歡從凌如意手中接過在山下買的酒。打開後,整個傾倒在墳墓前。
“師父,不孝徒來看你了。”
夜靜無聲,冬天的長白山是極寒的,落水成冰。葉歡跪在墳前,開口緩緩道:“師父,你要走的路,我看到的。很美麗,但也很恐怖……但我不想再走下去了。改日我成土下枯骨,再到師父墳前盡孝。”
說罷,葉歡起身站起,同凌如意連夜離開,過程中,並無一人知道。
次日天明,朦朧天亮,一個身着灰布僧衣的老僧來到院落中,他頭髮花白,臉上堆滿皺紋,雙目渾濁無光。
此人不是旁個,正是隱龍寺方丈天化禪師。
他來到墳前,看到墳墓前的酒瓶。怔了怔,忽然咧嘴笑笑,露出一口黃牙。
“他終於還是回來看了一眼,這孩子,這孩子……”咧嘴一笑,將酒瓶中剩餘的殘酒倒入腹中,開口嘆息道:“既然來了,何不見上一面,罷罷罷,赤條條來,赤條條去,本也不必牽掛,本也不必牽掛……”
“人生苦短,何必牽掛!”
說罷,天化雙手合十,長嘆一聲,咧嘴而笑,一雙渾濁雙目微微合上,再無呼吸。
那一日,隱龍寺方丈天化禪師在長白山頂坐化,與世長逝,無聲無息。之後,隱龍寺安排了天化的葬禮,葉歡的師兄天樂繼任隱龍寺方丈。
風水春秋,終究是一代人換了一代人,過程中,葉歡並未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