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生也伸出手,攔下了李小語,然後拿起那瓶酒,給蔣怡、李小語以及馮三各自倒了些酒。
眼看着蔣怡等三人也將杯中酒如自己一般的一飲而盡,嚴曉遠本就陰鷙的臉上,更顯陰晴不定。
什麼時候,他下的毒變得這樣無足輕重了?就算是舌之境的高手,喝下這一口酒,也必然會立時倒地不起,嚴曉遠從前也不知道靠這招陰了多少人。但是今天,他卻失了手。
許半生的實力唯一讓嚴曉遠看不透的,若說許半生能夠壓制住他下的毒,甚至將其逼出體外,嚴曉遠還覺得好受一些。可是現在,李小語縱然是舌之境的高手,而蔣怡和馮三更是隻有鼻之境的實力,卻也都喝了他下過毒的酒沒事,這就讓嚴曉遠徹底費解了。
自己的毒,自己清楚,除非在座這幾人都有解毒良藥,否則就唯有許半生在拿起酒瓶的時候已經解了毒這唯一的可能。可是,無論是哪一種,都讓嚴曉遠覺得難以接受,他家的毒藥,那可是獨門秘傳,就連與之所習功法相同的其他門派家族,也絕無可能如此輕易的解毒。
這個許半生,究竟是什麼人?
嚴曉遠開始狐疑,而許半生卻是輕飄飄的對他說了一句:“下不爲例。”
嚴曉遠心中一駭,他心中的疑惑已經得到了解答。
毫無疑問,許半生非但知道這酒中已經有毒,而且,正是他在輕描淡寫之間,將毒解去,所以纔會出言警告他,讓他再不要有第二次。
“呵呵呵呵……”嚴曉遠桀桀怪笑起來,他拱了拱手道:“沒想到我今日得遇高人了,這趟江南行,真是不虛此行啊。”
許半生滿不在乎的對嚴曉遠笑了笑,語氣依舊平淡的說道:“沒什麼事兒,你還是回去吧。這裡的人過慣了風平浪靜的日子,不想多惹事端。湘西是個好地方,山美水美,帶着個糉子招搖過市,總歸是有損市容。替我向嚴大掌櫃問聲好。”說罷,許半生眼睛望向酒吧大門,意思很明顯,這是在趕嚴曉遠走,而且不止趕他出酒吧,還要讓他回自己的老家。
嚴曉遠臉上陰晴難定,心中卻是掀起絕大的波瀾。
許半生這段話裡的內容着實太豐富了,先是說出了嚴曉遠來自何處,又說出嚴大掌櫃,嚴大掌櫃是嚴曉遠的父親,也是他們家族這一代的掌門人,只不過嚴家以生意人自居,所以外頭都管他父親叫嚴大掌櫃。
最關鍵還不在這裡,而是那句“糉子”。
糉子在江湖黑話之中,指的是墓穴之中沒有腐爛保存完好的屍體,而對於某些特殊的行業,比如摸金校尉之類,糉子指的就是殭屍或者惡鬼。
許半生說的糉子,就是指的老薑,這一點,嚴曉遠無比清楚。
老薑雖然從不說話,可是能夠一眼看出他是個殭屍而並非活人的,嚴曉遠迄今爲止還從未遇見過。
老薑其實不叫老薑,是老僵,殭屍的僵。
嚴曉遠豢養他已經十餘年了,從十來歲的時候就開始和這具屍體朝夕相處。
老僵本名叫什麼,嚴曉遠也不知道,當年嚴曉遠的父親在江岸的峭壁穴葬羣中,遇到老僵的時候,他已經渾身綠毛成了殭屍。穴葬是沒有墓碑的,嚴大掌櫃也不知道怎麼稱呼它。將其降服之後,嚴曉遠就得到了這隻糉子,經過十餘年的豢養,與之氣血相連,又教會它一身本領,嚴曉遠便給他取了個名字叫老僵。其實說白了,就是殭屍的意思。
嚴家這一脈,叫做殭屍道,不屬於道門,但是跟道門也有一定的關係。
殭屍道是他們自己的叫法,其他門派都管他們叫做屍巫教。
殭屍道起源於趕屍,趕屍是湘西以及一些苗疆很特殊的一個行業,屬於白巫術的一種。而殭屍道的創始人顯然是將趕屍這門行當發揚光大了,不但能趕屍,還能趕殭屍,驅使殭屍,使殭屍爲己所用。
最初的時候,殭屍道也被視之爲白巫術的分流,有他們在,殭屍很難作祟,殭屍道的傳人有特殊的本事可以令殭屍迅速的折服。
但是任何門派都會出現敗類,別說殭屍道這種本就帶着邪祟意味的教派,就算是名門正派,也總免不了會有些叛徒小人什麼的。殭屍道中,出現了一個傢伙,自己的實力只能說是平平,卻收服了一隻千年老僵,而後仗着這隻千年老僵爲禍江湖,雖然最終死於正派人士之手,卻也給後人帶來了許多可參照的東西。
自那之後,殭屍道就不再單純的只是一個驅使殭屍的教派了,他們開始着力培養殭屍成爲自己的助手,甚至於會將新鮮下葬的屍體通過密法用數年的時間培養爲殭屍,從而供自己驅使。
自此殭屍道徹底成爲不少人眼中的公敵,可修煉是件漫長而痛苦的事情,殭屍的成長卻是極爲快速的。縱然總有人想要滅掉殭屍道,殭屍道直至今日卻也依舊存在。只是像嚴曉遠這樣招搖的殭屍道傳人,可謂絕無僅有。
蔣怡也猜出幾分,只不過嚴家在湘西也不算太出名,所以和她預想的並不相同。事實上湘西的殭屍道就沒有出名的家族或者門派,總歸是帶着邪祟的教派,誰會像名門正派那樣去宣揚自己的名聲?那等於是自找滅亡。
就在頭一年的時候,蔣怡和一名湘西殭屍道的傳人打過交道,那人謙虛謹慎,和嚴曉遠截然不同。那人一舉一動都生怕給自己的師門帶去禍事,而嚴曉遠卻似乎生怕別人不去找他們家的麻煩。
也正因如此,蔣怡其實對殭屍道的傳人的印象並不壞,今晚卻又徹底被顛覆了。
陰鷙的看着許半生,嚴曉遠終究沒有動手的勇氣。首先他看不穿許半生的實力,而即便不說許半生,李小語這個舌之境以及蔣怡和馮三這兩個鼻之境,三人合力也絕非他能應付,哪怕他有老僵幫忙也沒有絲毫勝算。
其次呢,許半生輕描淡寫的就除去了他下在酒裡的屍毒,這可不比其他的毒藥,除了嚴家幾乎無解,這也讓嚴曉遠更加無法揣測許半生的深淺。
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許半生雖然年輕,可是舉手投足之間那份氣度,即便是嚴大掌櫃恐怕也自愧弗如。許半生又點出了嚴大掌櫃,嚴曉遠當然知道許半生不可能認識自己的父親,那就只有是他的師門長輩認識。即便如此,也絕不宜與之爲敵。江湖上知道嚴家的人不會多,知道的若不退避三舍,就表示他們不怕嚴家的手段。
無論怎樣,許半生都不宜結敵。
猶豫再三,嚴曉遠收起了心中一丁點兒的暴戾,反正許半生也沒表現出要與他爲敵的意思,他選擇了離開。
看着嚴曉遠走向酒吧大門,蔣怡不由爲那個小姑娘有些擔心。
蔣怡小聲問道:“那個小姑娘怎麼辦?”
許半生笑了笑,道:“那小姑娘不用我們幫。”
雖然還是替那個小姑娘捏了一把汗,但是蔣怡聽到許半生這話,不知爲何終究還是放下心來。
看許半生這架勢,恐怕他也已經看出那小姑娘的家世淵源,而即便他沒看出來,以太一派的推演之力,若是那小姑娘有災,又豈能逃出許半生的法眼?
太一派掌教真人說沒事,那就一定沒事。
嚴曉遠的腳步邁出酒吧大門的時候,突然回過身扔過來一件東西。
那東西就是一張薄薄的卡片,在空中滴溜溜旋轉着,直奔許半生等人而來。
李小語一驚,瞬即就想出手,許半生卻是微笑着搖搖頭,然後就見那張卡片模樣的東西正落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之上,轉了半圈,停了下來。
衆人一看,赫然是一張銀行卡,耳邊也傳來嚴曉遠的聲音:“今晚的損失我負責了,三十萬,應該夠了吧。密碼六個八。”說罷,嚴曉遠這才真正的離開。
馮三伸手欲拿那張卡,許半生卻急忙攔住了他,道:“三哥不要着急。”說罷,他用兩隻拈起那張銀行卡,一股浩然內力將卡上的屍毒盡皆消除之後,這纔將卡放在了樂隊主唱的面前。
“這是他賠償你的,你拿着吧。”
門外,此刻又傳來嚴曉遠的聲音,怪笑桀桀,就彷彿貓頭鷹的鳴叫一般,極其的難聽。
“哈哈哈,許半生,我記住這個名字了。”這一次,嚴曉遠才徹徹底底的離開。
許半生當然不會去理會嚴曉遠,而蔣怡卻幫許半生解釋道:“許少剛纔和那個嚴曉遠已經交手數個回合了,他第一次敬許少酒,實際上就已經起了殺心,那瓶酒裡已經被他下了毒。不過許少拿起酒瓶的時候,就已經把毒給解了。之後嚴曉遠又下了第二次毒,我們中任何一個人,別說喝下那杯酒,就算是抓起酒瓶,就難逃中毒的噩運。所以許少攔住了小語,再度解了毒之後才把酒倒給了我們。”
馮三這才明白,他雖然不喜歡許半生,許半生和嚴曉遠的交手他也看不懂,但是蔣怡的話,他是不會不信的。
當即長身站起,馮三衝着許半生拱手深躬,道:“多謝許少!”
許半生擺擺手,笑道:“三哥不用客氣,舉手之勞而已。我太一派的內功剛好剋制殭屍道的屍毒。”
“果然是殭屍道!”蔣怡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好看的面頰之上也微微變色,縱然早已料到,現在被許半生證實,心中終歸有些餘悸。
馮三不解的看着許半生和蔣怡,李小語也問道:“就是那個屍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