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之開始犯難了,他頗感進退維谷。
一方面,許半生的資質讓其見獵心喜,這也是他擋住飛舟去路,並且開宗明義的表示要收許半生爲徒的原因。
另一方面,許半生如此表現,更是讓他覺得此子非但靈根是極品,就連心性也是極品,爲了一個他都沒聽說過的小門派,竟然放棄成爲他劍神弟子的機會,尤其是表現的渾不懼死,就更是讓他覺得這正是他兩千多年來最想要的弟子人選。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許半生竟然拒絕了他,而且拒絕的如此徹底,寧願一死都不願拜他爲師。
按照白亦之的思路,許半生在聽自己說要收他爲徒之後,就該立刻倒地磕頭,口稱師尊,一生從未被人拒絕過的白衣劍神白亦之,今日算是嚐到了被人拒絕的滋味。
想當初,白亦之三歲開道心,九歲達先天,雖有三個旁門都願將其收至門下,白亦之卻通通拒絕,表示若非崑崙劍宗不入。
也是仙身靈根的他自然得償所願,入了崑崙之後,十歲便入煉氣期,十六歲成年便已是築基弟子,進入內門。而後十年結丹,及至元嬰時,他也不過才七十多歲。此前他說許半生拜他爲師百年之內化嬰,只不過是虛泛言之,二百年內化神倒是一個比較實際的數字,因爲白亦之自己便是二百歲出頭便已入化神之境。
從化神到返虛,耗費了白亦之二百多年,不到五百歲便已經身列返虛之尊,他這一生可謂是從未遇見過任何的波折。在師門時前輩、師長都將其視爲珍寶,他表現的也的確足夠令人欣喜,以至於即便性格偏清冷一些,可也沒有人捨得呵斥他哪怕一句。返虛之前的四百多年,他從未遇到過對手,到了返虛之後,更是被視爲最有飛昇可能之人,更是他說什麼便是什麼,從無人駁斥。
而在崑崙劍宗之外,此等天才,誰人不知?這樣的一個人,誰又失心瘋纔去惹?且不說能否與之抗衡,即便能,那也都是兩千歲以上的返虛才能想一想的了。而哪怕是那爛陀寺的返虛,也不會願意與白亦之爲敵,因爲誰都明白,與白亦之爲敵就等同於跟崑崙爲敵,白亦之雖不是崑崙宗主,卻只怕比宗主的地位還高。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崑崙劍宗本有意將宗主之位禪讓於白亦之,白亦之卻拒之不受,這反倒使得他在崑崙劍宗的地位更加的超然。
一千歲之前,白亦之這一生可謂是未嘗一敗,實際上他一共也沒跟幾個人交過手,聲名雖然赫赫,可戰績卻着實可憐的很。勝率百分百,但勝場卻很可能連一名築基中期都不如。
一千歲後,白亦之終於感受到了什麼叫做高手寂寞,返虛九重天的他,赫然做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
他撕裂了虛空,隻身進入到虛空亂流之中,他說自己這一生過於寂寞,人世間已經找不到對手,只能到虛空亂流裡求得一敗。
百年之後他從虛空亂流裡安然返回,沒有人知道他這一百年的時間都在虛空亂流之中幹了些什麼,他也從未對人提起過。但是顯然,他已經嚐到了失敗的滋味,對於他而言,這一生已經算是圓滿了。接下去,白亦之就只有一個追求,那就是重開飛昇通道,飛昇仙庭。
從那之後,白亦之便神龍見首不見尾,肆意的徜徉於天地之間,餐風飲露,與雲霞爲伍,求道的方式也成了站在雲霞之上俯視天下。每個人都知道白亦之還沒死,因爲大限未至,他還有五百年的陽壽。這樣的人,也絕不可能死在別人的手裡。可是,哪怕是崑崙劍宗的弟子,也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見過他們這位名滿天下的前輩了。
對於白衣劍神白亦之,世間只留下了一個傳說,那便是他從虛空亂流之中回來之時用於撕裂虛空的七道劍意。
一個修仙者,竟然同時煉成了七道劍意,每一道都與他同在,每一道都通天徹地。
也就是在那之後,他有了劍神之名,而即便是他早就天下無敵的時候,也沒有人想起要給他安一個神的名頭。
可是七道劍意啊,簡直就是亙古未見,一般人能煉成一道劍意就不錯了,那些同樣擁有仙身資質的修仙者,縱是一生浸淫劍道,也最多隻聽說過修成五道劍意的。
最關鍵的是,任何人修煉超過一道劍意之後,就必然有主次之分,總有一道劍意爲主,最爲強大,而其餘的劍意則是輔助,總要差了不少。可白亦之的七道劍意,每一道都是主劍意,根本就沒有什麼主次之分,每一道都同樣的強大。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兩千多年來,崑崙劍宗每天都在盼着他趕緊收個弟子,雖說不可能達到他那種程度,可他對劍意的領悟,修煉的經驗,卻足以讓他的弟子受益終生。
但是,白亦之卻始終沒有收徒的意願,一直孑然一身,連道侶都沒有,一輩子獨來獨往。
今日白亦之終於動了收徒之念,自然認爲這天下任何人都應該感激涕零,感恩戴德恨不能披星戴月的拜在他的門下。
而許半生他,拒絕了!
“小子,你這是在逼我殺你!”白亦之話雖如此,可氣勢明顯弱了許多,或許是有意爲之,或許是他心中真的弱了心神。
許半生的雙腿之上,早已是鮮血淋漓,碎裂的腿骨刺穿了肌肉皮膚,鮮血汩汩流下。
可即便如此,許半生依舊提着一口氣站在劍神白亦之的對面,絲毫沒有一點兒腿軟的意思,而實際上,此刻的許半生,雙腿早就失去了力量,他只不過是以御氣之術浮在空中,雙腳只是搭在地面上罷了。
“晚輩修爲粗陋,自然不是前輩的對手。但若因此想讓晚輩拜在前輩門下,晚輩也是萬萬不能同意。要殺便殺,無需多話!”許半生說完,閉上了雙眼。
白亦之眼中陰晴難定,手也只能尷尬的懸在許半生的頭頂,他白亦之一輩子獨來獨往,偶爾也會殺人,可還從未殺過一個他認爲無辜之人。被他殺死的,在他看來都是死有餘辜。而許半生,顯然不在此列。
放棄?
白亦之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這個詞!
他終於擡起頭,看了一眼飛舟,飛舟根本遮擋不住他的視線,莊昕也立刻就感覺到白亦之的目光穿透了飛舟落在自己身上,他也是情緒萬分複雜的看着白亦之,不知將會發生什麼。
白亦之哼了一聲,道:“你此刻不願拜在我的門下,我若殺你倒顯得我恃強凌弱了。好,我也不殺你,便與你賭上一局,如何?”
許半生冷冷的看着白亦之,抿緊了雙脣,卻是一言不發。
白亦之又道:“他不說話,那你便來回答我。你們此行,是要去往哪裡?”
莊昕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老老實實的說出來,畢竟這可是天下第一高手白衣劍神白亦之啊,想騙他?這已經不是可以用找死來解釋的了。
“晚輩與師弟接受劍氣宗的邀請,欲上劍氣宗拜訪師弟的故舊。”
白亦之皺眉道:“劍氣宗?十大上門之一?他們也真是越來越不修道了,堂堂上門,跟你們這等小門派結交什麼?”
他說這話的時候,倒是自動忽略了他自己還想搶太一派這種小門派的弟子爲徒呢!
突然間,白亦之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劍氣宗?就是那個小仙子姚瑤所在的門派?他們已有一個九玄仙身還覺得不夠麼?還想跟我搶弟子不成?”
許半生生怕莊昕說出實情之後會給鍾含風以及姚瑤帶去禍端,便搶着回答說:“姚瑤當年悟不得道心,與晚輩在東神州相識,她認定晚輩是她的有緣之人,跟隨晚輩半年,終於領悟道心並且一日內達到先天。是以她視晚輩爲長兄,十年之前與晚輩約定了這次見面。僅此而已,前輩休要自己想搶別人做弟子,就覺得劍氣宗的前輩們也做如此之想。”
白亦之被氣笑了,他道:“好一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是想說這個吧。既是要去劍氣宗,我便與你打個賭,此去劍氣宗路途遙遠,以你們那飛舟的速度也要二三月方能抵達,你若不乘飛舟,能在半年之內抵達劍氣宗,我便放過你,你等到你那師父死後,若願拜在我的門下,我依舊收你爲徒。可若是你半年之內無法到達,你便跟我去崑崙,我傳你絕世劍道。以你的資質,將來成就猶在我之上,我能修成七道劍意,你或許能夠修成九道。一旦劍意達到九道的數量,便是那飛昇通道真的徹底關閉了,你也能重新開闢出一條飛昇通道來。”
許半生聽到此話,心中也不免一動,以白亦之這麼強大,尚且兩千年都無法飛昇,看來這飛昇通道已經消失的傳聞,或許是真的。可白亦之說修成九道劍意便可重開飛昇通道,許半生追求的不就是飛昇仙庭,然後將林淺等人帶出太一洞天使他們可以重爲大千世界的一員麼?
但是,許半生也知道,白亦之的話也只是他的猜想而已,九州世界百萬年來,還從未有人修成過九道劍意,白亦之的七道已經是從未有過的創舉,想要讓林淺等人重爲大千世界一員,還需按照自己的路去走。
白亦之似乎看出許半生的心意,道:“原來你想要的是飛昇?那就乖乖拜我爲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