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下)

秦夫人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秦秋咳嗽了一聲才道:“陛下,臣的第三子,身有殘疾,”秦家的第三子就是當初和周家聯姻的那位,提起這件事,陳枚的眉微微攢了下,清瑜已經開口道:“父母之愛子,視自己兒女爲寶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哪有視別人家兒女爲草,以致結親反成結仇。”

秦夫人面上頓時通紅,秦秋已經恭敬地道:“娘娘說的有理。”清瑜淡淡一笑:“我只是順口說說罷了,到相府這樣地位,結的親家都是身份不凡,有時若太把自家兒女當寶,難免會起齟齬,那時就不是一家的事了。”

秦秋又恭敬應是,秦夫人一直沒說話,面上已經紅的不能看了。清瑜說完又笑了:“瞧我,怎麼就說了這麼多呢?不過是來相府閒坐。你們也趕緊坐下,哪有客人坐着主人站着的,倒不成個禮。”

秦秋還待再次行禮,陳枚伸出手:“別再謝來謝去,這裡你是主人,我們也就客隨主便,這晚飯可得快些上來,今兒中午用膳用的早,到現在已經餓了。”清瑜看一眼他:“怎麼,我讓人送去的點心你沒用?”陳枚用手一拍額頭:“忘了。”

秦夫人這才從方纔那種尷尬中回神過來,吸一口氣恭敬地道:“方纔陛下到時,正準備用晚飯,只是都是些家常便飯,妾正吩咐廚房讓他們再給陛下另備一份。”陳枚摸下肚子:“家產便飯最好、最好。”

秦秋已經讓人去傳飯,自己坐下道:“既如此,臣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除了秦璋之外,秦家別的兒子都退出去。晚飯很快就送了上來,擺設在那裡,秦夫人親自執壺給陳枚和清瑜斟酒,秦秋拿起筷子給他們佈菜,秦璋也在那相幫父母。

清瑜接過酒才道:“秦相和夫人已經做了公婆,何不讓大公子的妻子出來?不然讓長輩們在這佈菜,倒讓人有些難以下嚥。”秦璋年紀也不小了,聽到清瑜這話就讓丫鬟去清秦大娘子出來,嘴裡笑道:“若是再過數年,陛下駕臨,那時只怕臣也做了公公。”

秦秋放下筷子看兒子一眼:“休得胡說。”陳枚飲盡杯中酒笑了:“大公子說的極好,這纔是來做客互相說些家常的樣子。秦相還請繼續坐着,若是再這樣,像在廟裡供菩薩,這可不是來做客的樣子。”清瑜也請秦夫人把手中的壺放下。

秦秋和夫人雖然遵旨坐下,可是帝后越溫煦,他們夫妻之間越打鼓,畢竟恩寵背後就突然翻臉的情況聽說的太多。此時秦大娘子已經走了進來,正要跪行大禮,陳枚已經止住她:“今日只當是來相府做客,大娘子還請行常禮就可。”

秦夫人已經道:“初次來的客人,自然也要行大禮的。”清瑜掩口一笑:“夫人這樣說,豈不是還要和我們夫妻要見面禮?”既然帝后都這樣說,索性放開懷抱,秦秋摸一下下巴道:“大兒媳,那就以平常參見陛下娘娘吧。”

秦大娘子恭敬應是後這才上前行禮,起身後坐於秦璋下手。晚飯又繼續開始進行,陳枚興致很高,和清瑜不時評點下這些菜味道做的如何,秦秋也跟着附和,秦夫人心思重重,倒是秦大娘子在旁邊說幾句這菜是怎麼做的。

席上氣氛倒也還算歡喜,酒過三巡,菜上數道,清瑜已放下筷子,只偶爾用幾個小點心。見狀秦大娘子忙讓丫鬟去切了盤桃子過來,含笑對清瑜道:“這桃是自家院裡種的,開花時候孩子們愛看花,等結了果子,有幾個孩子,更是調皮的日日去瞧那桃子熟了沒有,偏偏今年桃子還少,這麼幾個還是管園的竭力護下的,味倒好,往年結的多時常分送親友的。”

秦璋也在旁邊道:“往年結的雖多,這桃子卻不大,今年結的不多,每個都有碗口大,依臣看來,定是這桃樹也曉得陛下和娘娘將駕臨,特地結的比往年大些恭候陛下和娘娘。”清瑜已拿了一片入口,聽了這話笑道:“既如此,就不能不多吃幾口。”

細細嚼了點頭讚道:“的確味不錯。”把盤子往陳枚那邊推一下:“你嚐嚐,這新從樹上摘下的桃子,在涼州時候可吃不到。”陳枚已喝了數杯酒有些微微暈了,聽這話就把酒杯放下拿起幾片吃了,點頭也讚了。清瑜又把方纔秦璋說的話說了,陳枚拍下腦門:“我就說怎麼總覺得今兒沒見到什麼人,原來是沒見到秦相的孫兒們。”

秦大娘子方纔那句孩子的話就是想引陳枚下令讓孩子們出來見見,聽到陳枚這樣說,脣緊緊抿了下,心開始有點亂跳,若是有個女兒能被看中,嫁入皇室,那麼這未來三十年內秦家的地位都不愁了。

秦夫人心中也有這樣想法,可是秦夫人直覺認爲,陳枚他們並不會讓秦家女兒嫁進皇家,秦夫人希望自己這種直覺出錯,看向上方依舊語笑晏晏的帝后,秦夫人不由握緊手,這種直覺只怕沒有出錯。

秦秋這時也擡頭看向自己的妻子,兩人目光中有同樣的憂慮,此時孩子們已經被叫出來,七男四女,並不是秦秋的所有孫兒。按年齡高低,男左女右排成一排,向帝后行禮。

陳枚見他們行禮有序,點頭讚道:“畢竟是相府教導的好,這些孩子,年紀小小就行禮有序,不驕不躁,極好極好。”清瑜也笑了:“今兒出來的匆忙,什麼都沒帶,這受了禮不還禮可怎麼辦?”

秦大娘子得了這麼幾句贊,笑着道:“能得陛下和娘娘的讚揚,比什麼禮都好。”清瑜笑了:“雖這樣說,我心裡卻過意不去。”說着清瑜的眼又往女孩身上看去,見清瑜看女孩們看的很仔細,秦大娘子的心不由提起,自己的長女今年剛剛十二。

宰相孫女,門第足夠,而且自己的長女教養品格都是很好的,若能得配太子,那就是未來的國母。秦大娘子面色十分鎮定,但手不由自主握緊。秦夫人看見自己兒媳的舉動,知道她想的是什麼,能嫁太子當然好,可是誰又知道上位者的心思呢?

清瑜這時已經對年齡最小的女孩子招手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怎麼會是二弟家的女兒?秦大娘子不由有些失望,但這總是讓全族增光的事,已經笑着道:“這是妾的二叔叔家的大女兒,今年七歲,名喚葉齡。”

葉齡雖然小,從小在相府長大的人,這些是見慣的,見清瑜招呼她就走前一步對清瑜行禮。清瑜起身挽住她,仔仔細細看了她才道:“方纔還說沒帶禮物,不如我做個媒可好?”做媒?那就不是爲皇子預備的了,秦大娘子此時心內不知是該失望還是該歡喜,面上笑容不變,秦夫人心內和秦大娘子也差不多想法,但面上笑的很歡喜:“娘娘金尊玉貴,請都請不來的媒人,怎敢推辭。”

清瑜笑着摸一摸葉齡的頭:“我見她一雙大眼十分靈活,倒和餘家外甥十分相像,這纔想爲他們做個媒。”

陳枚望向這邊:“嗯,煬兒八歲,這姑娘七歲,長的還真有點像,好,就讓他們結親。”葉齡小姑娘一雙眼忽閃忽閃,知道自己的命運就在此刻定下,心內不知是悲是喜,清瑜已經道:“你願意嗎?”

這聲打斷葉齡的思緒,忙行禮道:“娘娘,我……”清瑜褪下腕上戴的金鐲給她:“拿好了,就是我的外甥媳婦,可不能變了。”葉齡看一眼秦夫人,見秦夫人點頭這才接過,剛又叫了聲娘娘,清瑜已笑道:“煬兒素來都喚我舅母,你和他定了親,也該喚我舅母纔是。”葉齡從善如流改口喚清瑜舅母。陳枚在旁一笑:“沒想到今兒一行,竟爲煬兒尋了個好媳婦。”

秦秋心中飛快衡量起這門婚事來,餘煬是陳樾獨子,父親又爲國死在陣前,日後定會有封爵。又是御口親賜,這門婚事是十分光耀和有面子的。秦秋衡量定了就笑道:“陛下盛愛,臣竟是辭無可辭。”

陳枚用手摸一下下巴的鬍子就道:“今日先定下,明日我讓媒人上門來正式下聘。”秦秋笑着正要應,陳枚又道:“秦相現在面前兒子孫子都滿眼,我記得你已年過六旬,這個年齡,其實也該含飴弄孫了。”

這話背後的意思讓秦秋的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原來這纔是今日帝后來此的目的。暗示自己從宰相之位退下來,若不退呢?秦秋看下自己的大兒子,秦璋的眉也緊緊皺起,若父親真的從宰相位退下來,秦府當然不會像現在這樣風光,畢竟自己也不過一個四品官,而弟弟們,除三弟外,能幫上忙的也少。

先示恩寵再進行暗示,這就是帝王之心嗎?秦璋看向陳枚,陳枚彷彿沒說過這句話一樣,已把筷子放下對清瑜道:“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宮了。”清瑜把葉齡的手放開,伸手拍下陳枚的臉:“瞧你,又喝多了,該喝杯茶再走。”

秦夫人這纔回神過來,命丫鬟倒茶,親自奉給陳枚,陳枚連喝了兩杯,沒再說話直接起身往外走,秦秋帶着家人在外送他們,當陳枚上車時候,秦秋看着陳枚,終究道:“陛下,臣已……”

陳枚揮手示意他不要再說:“朕說過,卿不負朕,朕定不負卿。”說着就上了車。看着帝后車駕離開,秦秋嘆了聲,秦夫人這才上前:“老爺,方纔陛下那句話?”秦秋搖頭後皺眉:“當年,若你早些知道,女兒能救回來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當皇帝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