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隙

陳楓面上的喜色頓時一滯,對清瑜道:“嫂嫂,只要兄弟有了後人,嫂嫂又何必糾結於是誰生的?況且誰生的都要認王妃爲嫡母。”說着陳楓又轉向陳枚:“大哥,兄弟府裡的,除了王妃之外都沒封誥,不如趁這個喜事時候,把府內的人都……”

清瑜已經開口:“這是好事,但是,”清瑜這聲但是讓陳楓的臉色頓時轉暗,他看向清瑜,聲音已經有些低沉:“嫂嫂,柳姬歸我這一年多,並無一絲一毫的不到處,大哥賜下美人,她任我去寵幸,並沒說過一個字,對王妃,她也恭恭敬敬,嫂嫂……”

清瑜已經打斷了陳楓:“這不過是她的本分,吃醋捻酸,她的地位,配嗎?四弟,你年紀也不小了,我知道你盼這個孩子盼了許久,可是別人可以生的,柳姬萬萬不能生。”這是陳楓的逆鱗,陳楓緊握拳頭,面上怒氣勃然,看着清瑜一字一句地道:“嫂嫂這話,是要讓做兄弟的絕後嗎?”

清瑜怎會怕他的這點怒氣,眉挑起就道:“你口口聲聲柳姬可憐爲人恭順,四弟,柳姬她當真可憐恭順嗎?你大哥往你府中賜下四個美人,今日還在幾個?”陳楓被清瑜問住,站在那裡很小聲地說:“那四個,都愛衝撞我,我才把她們送出去了。”

衝撞?清瑜勾脣一笑:“四弟,這樣話你也只有拿出來騙騙三歲小孩。宮中出來的女子,又經精挑細選,怎會衝撞你?四弟,我知道這是你家事我們做哥哥嫂嫂的不能管,可是年頭的風波纔剛平息,現在你又要封柳姬。是,我知道你身爲親王,除王妃外,還該有孺子等人,可是別人可以,柳姬不行。”

陳楓轉而看向陳枚:“大哥,這是兄弟的第一個孩子。”第一個?清瑜又笑了:“四弟,四個月前,陛下賜到你府中的張氏曾有孕,怎麼四弟你就忘了嗎?”

四個月前,陳楓當然記得,當時雖然覺得不是柳姬有孕,但年過三旬,能有這麼個孩子還是十分歡喜的,正準備進宮來報喜,同時被賜下的劉氏等人就和張氏吵起來,張氏小產,而盛怒下的陳楓把這些美人全都送出府去,好落個清靜。

陳楓驚訝地看向清瑜:“嫂嫂,這事你怎麼知道?”清瑜又是一笑:“四弟,你的府邸也好,這宮中也罷,不都有無數雙眼盯着嗎?你仔細想一想,張氏剛懷上身孕,劉氏她們就去找她吵嚷,不但讓張氏孩子掉了,還讓你爲此生厭她們數人,把她們全都趕出府,這些事怎會這麼巧?”陳楓抹一下臉不說話,面色有些沮喪。

總是自己的親弟弟,陳枚看着弟弟臉上的沮喪,心還是軟了,對清瑜道:“不過是個孺子,任憑怎樣都翻不了天,四弟他還是曉得分寸的。”陳楓聽到陳枚這樣說,又點頭:“是,大哥說的對,自從嫂嫂上回說了我,我已經很尊重王妃了,我們畢竟是結髮夫妻。”

說到結髮夫妻時,陳楓話裡帶上幾分嘆息。清瑜不由跟着嘆氣,想到陳楓當初是爲了什麼娶了襄王妃,陳枚的心更加沉甸甸,這一路走來,弟兄們都十分艱難,按說該同意他這個請求,可是陳枚和陳楓想的不一樣,這個柳姬,絕不是這麼簡單的可憐女子。

清瑜的話也帶着嘆息:“結髮夫妻,四弟,你也知道你們是結髮夫妻,所以不讓她出家爲尼,可是四弟,王妃現在和出家爲尼又有多少區別?柳姬此時有孕,以後只怕也只有她能生下你的孩子,然後呢?就是柳姬在你府中做大,等你百年之後,她的孩子成爲王府主人,那時你要王妃往哪裡去?這個孩子,柳姬要生,當然可以生,但生下之後,留子去母。”

清瑜最後四個字說出來,陳楓只覺耳邊轟的一聲,什麼都沒聽見,暴怒地跳起來到清瑜跟前,伸手捏住清瑜的肩膀:“你在說什麼你知道嗎?你再說一遍。”陳枚喝了一聲就要阻止陳楓,陳楓根本沒有聽到陳枚的阻止,捏住清瑜的力氣更大,清瑜連慌亂都沒有:“留子去母,四弟,你要保住這個孩子,只有這樣,否則,我現在就讓人去你府中賜藥。”

清瑜這句話陳楓聽的很清楚,陳枚的聲音也傳到他耳裡,陳楓這才意識到自己捏住的是當今皇后的肩膀,緩緩放開道:“爲什麼?柳姬她這麼好,一點也不爭一點也不搶,總是笑的那麼美,爲什麼你們就容不下她?嫂嫂,難道我連一個心愛之人都護不住,那我做什麼親王?”

清瑜還是站在那不動:“四弟,當日節度使府中,歌姬滿行時候,你難道真的一無所知?我問你一句,柳姬她真的是那麼清白無辜,那麼好嗎?你和王妃失和,你又不肯放人家出家爲尼,想護住你的臉面,那王妃呢?你可曾爲她想過,她也一樣有臉面,一樣是個活人而不是個泥塑木雕。四弟,你問柳姬做錯了什麼,那王妃又做錯了什麼?還是她最大的錯就是嫁了你?四弟,我還是那句,你要讓柳姬生下這個孩子,那就去子留母,若不然,我這就讓人去你府中賜藥。至於什麼讓柳姬生下孩子還留在你府內這樣的話,提都不要提。四弟,我和你大哥,已經不僅是你的哥哥嫂嫂,還是皇帝皇后。想的不僅是你這一府之內的事,你好好想想吧。”

說着清瑜高聲喚宮女,方纔殿內有吵鬧聲時,宮女們就想進來,但又怕進來被清瑜呵斥,此時聽到清瑜高聲喚人,宮女們這才戰戰兢兢進來,見陳楓面色,宮女們頓時有些害怕,清瑜已經對宮女道:“把襄王送回去。”

宮女們忙上前去扶陳楓,陳楓把手甩掉:“好嫂嫂,不,皇后娘娘,臣明白了。”說着陳楓就大踏步往外走,宮女們急忙跟上,陳枚嘆了口氣撫上清瑜的肩:“清瑜,其實,四弟要給柳姬請誥封,封了就是,不過一個五品孺子,翻不起什麼浪。”

清瑜長吐一口氣,閉一下眼,睜開眼時眼裡已經重新清明:“是啊,若是平常人,封了就是,可是柳姬不能,四弟寵她已經寵的衆人側目,我聽的,常因柳姬的一點點小不痛快,四弟就換丫鬟小廝,甚至連王妃身邊的侍女都差點背更換。這樣女子,這樣的心智手段,若再順着四弟,只會讓襄王府變的烏煙瘴氣。而襄王是你位高權重的弟弟。官員中有樣學樣的又少了嗎?”

陳枚瞭然點頭,清瑜眼裡已經有淚:“你說過,你沒有多少年了,在去之前要把這局勢穩下來,那我,也只能盡力幫你了。”陳枚沒再說話,只是把妻子擁進懷中。

陳楓當日怒氣衝衝離去,連日稱病不來上朝,陳枚知道這個弟弟在犯脾氣,搖頭嘆氣之外也只命太醫院遣人好生醫治,又賜給襄王府一些藥材。清瑜知道也只是遣人去問候了襄王,陳柳也去襄王府親自看過,看過之後回來對清瑜嘆道:“四弟的脾氣還是那樣,這幾日稱病,全力看顧柳姬肚子裡那個呢。說來,那個柳姬的模樣倒不算十分出衆,但那嬌嬌怯怯的姿態,還有不時眼中就有淚的樣子,真是我見猶憐。”

清瑜用手按一下額頭:“這件事真是難辦啊,雖說去子留母,可若襄王不願意,擺出一幅要美人不要其它的姿態來,難道還能衝進襄王府把柳姬拖出來殺了。這不是讓衆人瞧笑話嗎?”

陳柳也笑了:“是,這事本是小事,可一阻止,就成了大事,可真要四弟什麼都沒有,柳姬難道還會跟着四弟?”清瑜也嘆氣:“不一樣的,三妹,四弟是陛下的親弟弟,和別的臣子不一樣的,難道陛下還能看着自己弟弟沒吃沒穿嗎?陛下這是投鼠忌器啊。”

當然,最關鍵的,是襄王妃的無動於衷,這對夫妻,不管說什麼都已沒用,夫妻至此,真不如當初各自分開的好。可是陳楓的脾氣,清瑜又搖頭,陳柳想的和清瑜想的差不多,也搖頭一笑問道:“現在三公主也要嫁了,太子妃的人選可挑出來了?”

這是大事,清瑜的眉微微一挑:“眼都挑花了,橫豎還小,再冷眼擇個一兩年吧。況且除了京城裡的,也常有進京述職的官員,到時讓他們把女兒也帶來瞧瞧。”

挑太子妃雖只是秘密進行,可京城中人哪有瞧不出來的,這些日子,打首飾的匠人、賣布匹的布莊,生意都要多好一些,可是這宴會舉行過好幾次,清瑜還是難以定下來。畢竟,光自己喜歡不行,還要兒子看上眼。而後者,纔是最爲難的。

陳柳也知道這些事難定下來,笑着道:“也別想那麼多,先忙着嫁女兒是正經,哎,又嫁了一個,難怪我們都老了。”清瑜看着天上的白雲,日子過的越快,心就越發緊,可是這話對誰都不能說出,只有壓在心裡,努力地把自己的事做好。

轉眼純漫出嫁之期已到,照例是內外命婦們都齊聚恭賀,許久沒出面的襄王妃也出現在衆人面前,看見她走進來,命婦們面上各自精彩,不少人的眼中有一絲憐憫,畢竟地位再高可是和自己的丈夫形同陌路,這樣的命運還是讓人心生憐憫。

襄王妃如同沒看到這些眼神一樣,徑自走到平王妃旁邊坐下,平王妃對她一笑:“弟妹來了,前幾日聽說四弟病了,我讓炎兒去瞧過,他說的也不清不楚,原本想親自去瞧瞧,偏偏事多又抽不出身。”襄王妃淺淺一笑,很平靜地回答過平王妃的問話,這才擡眼去看衆人。

作者有話要說:站在陳楓的立場,清瑜就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