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變

“可是,公公若知道你今日如此,他定不願你這樣爲他分憂的。”清瑜的聲音帶着嘆息,陳楓用手捂住臉,不讓衆人看見他的神情。陳柳不由輕嘆一聲,這個弟弟,從小被衆人捧在手心上長大的弟弟,從來都是鮮衣怒馬,從來都是那麼的驕傲。

過了很久陳楓才把雙手放下,看着清瑜道:“嫂嫂,我明白,有些事的確不能再由着自己性子來。”陳柳伸手拍陳楓的肩膀一下:“四弟,你也不要怨大嫂,大哥出征在外,雖說太子監國,可是侄兒畢竟才那麼點點大。朝中宮內,所有的擔子都落到大嫂身上,你又在那鬧這麼一出,這不是添亂嗎?”

陳楓點頭:“我知道,三姊,我知道,可是柳姬的確……”清瑜疲憊地用手按一下額頭:“你也不必說柳姬這樣的人身不由己如浮萍般飄零的話。你要寵她,我們做嫂嫂的也不能管你的房中事,只是你寵愛是寵愛,規矩是規矩。你既不願讓公主出家讓你背上一個無情無義的名頭,又何必要那樣只顧自己心意做事?四弟,你不小了,都到而立之年,不再是那個涼州城內的小郎君少公子了。”

陳楓的手握成拳,把手放在下巴上。陳柳也道:“四弟,你也不用爲柳姬說什麼名分上的委屈不委屈的,她做何家寵妾時候,難道就名分上佔着了?”陳楓放下手,正待要開口,清瑜已經又來一句:“況且,公主不一樣身不由己嗎?不管是嫁你還是現在,難道公主就有選擇嗎?四弟,你怨恨公主的驕傲,可是你,不也一樣用驕傲來對待公主嗎?”

這一句如同重鼓一樣敲在陳楓的心上,十年夫妻,其實,也曾有過笑語歡顏的日子,只是太短太少,久之就是越來越深的冷淡了。深到已經變成怨恨,變成不願放她走。此中是非,到底是怨恨多些還是別的多些,還是,願她似當年初嫁時一樣,有美麗笑靨溫柔笑語,而不是現在這樣的冰冷。

陳楓從思緒裡回神過來,看着面前的姊姊和嫂嫂,拱手行禮道:“嫂嫂和三姊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了,回府,我就命人……”說着陳楓又頓住,清瑜的眉一揚:“你是要讓王妃出家呢還是?”

陳楓笑了,笑的十分爽快,這樣的笑讓清瑜覺得,陳楓還是當年那個涼州城裡的小郎君。接着陳楓就道:“嫂嫂,我明白我該做什麼了,你放心,我是阿父的兒子,不會給阿父丟臉的。”說完陳楓再次行禮就退下。

看着他的背影,陳柳不由回頭對清瑜一笑:“但願四弟真的能聽進去了。”清瑜的眉卻沒有鬆開:“畢竟是他的家事,他若真不聽,竟也是別無辦法。可是這樣的風氣不剎住,對不起的人太多了。”

陳柳明白清瑜最恨那些拋妻棄子的行爲,伸手拍一拍她的肩:“富貴榮華原本就是極誘人的,許多人跟隨大哥起兵,爲的不就是博個封妻廕子?”而貪慕榮華想攀附富貴的人更是多,清瑜脣邊的笑帶上了幾絲嘲諷,用手摸一下額頭:“橫豎要讓他們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不然真讓那些玩意得意,這豈不是按下葫蘆又起了瓢?”

罷免汪將軍,讓他的寵妾進宮裡服舂米之役,爲的就是殺雞儆猴,只是還要看陳楓那邊的舉動。如果連陳楓那邊都收斂了,衆人自然也有樣學樣,如果不能,難免會有人覺得,柿子只敢撿軟的捏。

襄王妃是第三日前來求見的,聽到宮女的傳報,清瑜把手中的東西放下吩咐請進。襄王妃的面色和平日還是毫無二致,身上的服飾依舊素淡,行禮之後清瑜就笑道:“眼看就要過年了,你府內也正該忙,倒還記得進來瞧我。”

襄王妃淺淺一笑就道:“娘娘,妾知道您是不愛曲裡拐彎的人,妾就說實話吧,雖則娘娘爲妾的家事費盡心機,可是妾的心早已冷了。妾和襄王之間隔着的東西太多,和那些和丈夫一起吃苦的糟糠妻並不同,還請娘娘……”

清瑜放下手中的筆看着襄王妃:“我記得你比我還小一歲,今年還不到三十。”襄王妃不由一愣,但還是微微點頭。清瑜輕嘆一聲:“不到三十,這個年齡從此就要去青燈古佛,再不念人間世事,你覺得,這是你要的嗎?”

襄王妃的頭微微側了一下才緩緩地道:“娘娘,當日年少時候,我也想過以後日子,可從沒想過是這樣的。”清瑜的聲音很平靜:“公主,難道你因爲李氏天下因陳家取代而怨恨陳家嗎?可我還以爲,公主經過了這麼多的事,也不是尋常只知宅院的婦人了。而且,當日李氏天下因何而亡,不就是因何王之爭各自爲黨嗎?而何王爲何起了爭執?公主想必更清楚。”

何王起爭執的原因就是爲了皇后位,太子妃不得成爲皇后,而何昭儀得寵生子,對皇后位也虎視眈眈。襄王妃的笑有幾分嘲諷,過了會兒才緩緩地道:“可有些事是忘不了的,娘娘,我所求的,不過是個能和我平穩過一生的男子,當初我以爲駙馬是這樣的,但後來才知道我錯了,沒有了公主的榮光,在他眼裡,我什麼都不是。可我雖然不再是公主,也有皇家的驕傲。”

說着襄王妃又搖了搖頭,當年陳楓拋下她徑自去往涼州的時候,何太后曾逼她另嫁的,那時還記得夫妻之間的話,抗命不嫁,可等到的又是什麼?是丈夫的冷淡。清瑜握住襄王妃的手:“有些話,你不該對我說,而該對他說,你們畢竟是夫妻,所有的話都該攤開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你猜我猜大家猜。”

可以嗎?襄王妃的眼裡閃出亮光,清瑜拍拍她的手:“回去吧,再有幾日就要過年了,該好好過個年,而不是兩邊怨悵。夫妻,不該是這樣的。”襄王妃的眉鬆開又微微聚攏,終究再沒說什麼就行禮退下。

清瑜看着桌案上那堆積如山的各種賬目,拿起筆又放下,現在最想念的是丈夫,這種時候,該是和丈夫在生了熱火爐的屋內說着話,再小酌一杯,看着孩子們在外玩雪,而不是分隔兩地互相思念。

出了會兒神,清瑜才喚過宮女:“你知道襄王府最近發生什麼了嗎?”宮女睜圓眼睛,但很快就道:“奴婢並不知道,娘娘要查的話,奴婢等去問問。”

“不必了。”殿外已經傳來平王妃的聲音,臨近過年,平王妃穿的也有幾分喜氣洋洋,發上竟罕見地帶上一朵大紅堆紗宮花。清瑜看着平王妃坐下才笑着道:“都快做婆婆的人了,還戴這麼朵大紅花,讓人看見不笑話你?”

平王妃順手把發上的大紅宮花拿下來笑着道:“還不是小葉子和純溪笑鬧,兩人說做花玩兒,就給我頭上也戴上了。這倆孩子,還是早日嫁出去讓我省心。”清瑜瞟她一眼:“你捨得?”

平王妃也笑了:“捨不得也要捨得,不過橫豎是在這京城,去瞧着也方便。”說着平王妃突然瞧着清瑜又是一笑,清瑜不由挑眉:“你笑什麼?”平王妃咳嗽一聲:“好歹我出府是方便的,倒是你,這出宮可是件大事,嫁了女兒也不能經常召見。”

想到女兒們一個個都嫁了,清瑜不由一陣心慌,搖頭道:“漫兒還在尋婆家呢,淼兒更小,再說我多留她們幾年也沒人說什麼。”平王妃笑了:“是,是,什麼都是你有理。我和你說,方纔還在外面就聽到你提襄王府內的事,方纔我進宮時候,還遇到襄王妃出宮,當時我就奇怪,怎麼這襄王竟轉了性子,原來你們前幾日在這宮裡唱戲都不叫我,着實讓我着惱。”

清瑜用手拍一下額頭:“你這個性子,我怎敢帶你來唱戲,倒是三妹妹素來沉靜,這才請了她來。不然請了你來,只怕你還沒汪縣君忍得住,當場就要把那寵妾打死,那這戲還怎麼唱?這戲不唱下去,四弟也不會有所領悟。”

平王妃抿脣一笑:“好,好,果然現在當了娘娘,說話都一套一套的。我就說呢,襄王怎麼前兒從宮裡一出來,就命人把那個柳姬安放到別的院子去了,還去了王妃住處和王妃說了好大一會兒話,還讓柳姬平日要對王妃晨昏定省,至於王妃見不見她,那是王妃自己高興。”

說完平王妃覺得口乾,也不勞煩宮女,自己倒了杯茶:“我還聽說出了汪家這件事,現在京中有些做的過分的人家,也開始收斂了,畢竟要再鬧出像汪縣君這樣到你面前哭訴的,到時只怕就不止是像汪將軍這樣丟官這麼簡單。”這也是清瑜的目的之一,清瑜的眉一挑:“我瞧啊,你那個兒媳婦該早日進門,給你生個孫子抱,省的你成日無事可做,誰家的事都打聽。”

平王妃把茶杯放下,瞧着清瑜眉也高高挑起:“誒,我這不是怕你成日在這宮中寂寞,才特地進宮來陪你說笑免你寂寞的,誰知沒得到賞賜反被你嫌棄,我這也叫……”清瑜斜眼看她:“叫什麼?你說啊?”

平王妃握起拳頭作勢要打,但終於沒打下去,外面有宮人走進來,面上有驚慌之色:“娘娘,方纔傳來緊急軍報。”說着雙手呈上,緊急軍報?平王妃收起嬉笑,清瑜顧不得許多就把這軍報拆開,看着這軍報聲音都幾乎變調:“快,快去傳太子。”

平王妃不由握住清瑜的手,清瑜收斂一下心神才道:“陛下,快要班師了。”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男主終於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