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狗尾之戰(下)
溫故想過自己終究會面對仲世煌的質詢,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一時茫然無措。
耿頌平倒回過神來了,驚愕地說:“你真的是趙樹青?”
周伏虎大步跨來,一把摟住溫故:“我就知道,你這小子福大命大,沒那麼容易死的。”
仲世煌將他的手撥開,將人拉到自己身邊:“管好你自己。”他扭頭看糾結的溫故,“既然臉沒事,聲音也沒事吧?”
溫故張了張嘴,低聲道:“沒……咳,沒事。”
耿頌平似笑非笑地說:“真有你的,裝了這麼久。”去醫院找精神科醫師爲仲世煌看病的自己真是蠢爆了。
溫故耳朵動了動,正色道:“其他人呢?”
仲世煌以爲他故意岔開話題,手摟着他的腰,輕輕地捏了一下,低聲道:“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
腰上的酥麻如墨滴宣紙,上下暈染開來,溫故頭皮和腳底也跟着發麻。
仲世煌道:“去看看童哥他們找到人沒有。”
老範也是金系,將擋在悍馬前面的suv和金屬牆金屬棒統統挪走,騰出路來,然後跳上車,與仲世煌、溫故一道擠在後面。仲世煌藉機靠在溫故身上,腿挨着腿,肩靠着肩,態度親密到不行。
老範看了眼,就挪開目光,心中暗道:孟瑾與鄭晟羽也就算了,人家是打小竹馬竹馬的交情。怎麼仲世煌喜歡的也是個男人?難道世青基地的全名是世界青年搞基之地不成?這樣一想,不覺得菊花一涼,人往車窗的方向靠了靠,與仲世煌和溫故拉開距離。
仲世煌很欣賞他的“識趣”。
周伏虎開車,沿路尋找漏網之魚。
耿頌平道:“我總覺得狗尾村不對勁。”
仲世煌道:“辣手黑他們的人不見了。”
耿頌平點頭道:“出這麼大的事,沒道理一點動靜都沒有。”
溫故暗道:不是沒有動靜,而是發出動靜的地方不在這裡。他道:“我們去北邊看看。”
周伏虎用後視鏡看着仲世煌,仲世煌嘴脣抿了抿,點頭道:“先找童哥也好。”
老範道:“衝進來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三個狗尾村的異能者。兩個被我幹掉了,剩下一個不知道逃去哪裡。”
仲世煌道:“記得讓我們車輪陷進去的陷阱嗎?那麼大一塊水泥被敲得乾乾淨淨,不可能是許長生臨時挖的。我那時懷疑辣手黑和許長生勾結在一起,沒想到辣手黑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面。”
耿頌平道:“可能辣手黑被我們帶來的人絆住了。”
仲世煌點點頭。
車在岔路口右拐,風一下子大了。沒了擋風玻璃,車正面刮進來,吹得稀里嘩啦。耿頌平最慘,不但前面沒遮擋,連車門也是搖搖欲墜,不知什麼時候又會飛出去,明明坐着悍馬卻像在騎馬。
“小心!”被風吹得眼睛只能睜開一條縫隙的耿頌平突然大叫一聲,拉着車門的手下意識地想將它舉起來當盾牌,卻扯鬆了,車門被車速和風拉得往外飛,跌在地上,乒乒乓乓地滾了幾圈才停下。好在他被安全帶箍住,只是搖晃了一下。
與此同時,一塊燒焦的粗樹枝正面射來,有風加持,迅疾如離弦之箭。
仲世煌拿出那塊做過溫故面具又當過殺人利器的金屬,化作箭矢,刺穿樹枝,只是雙方力道互相抵消,車卻慣性向前,樹枝仍射入車中只是來勢緩和不少。
仲世煌坐在中間,臉正對着樹枝,避無可避,下意識地別開頭,用手臂遮擋,許久,卻沒有感到硬物砸臉,擡頭就看到那截樹枝被溫故開窗丟了出去。
“……好身手。”爲什麼是自己被保護,而不是自己保護了他?仲世煌有點不甘心。
溫故道:“我是你的保鏢。”
仲世煌拉過他的手,擱在自己腿上,輕聲道:“等事情結束,我們談談。”
溫故望着他,搖擺不定,暗惱自己不會行天道的本事,無法預測未來,更不知下一步要如何走方纔妥當。
慘叫聲召回他們的思緒。
將近江邊,忽見熊熊火光,順着風勢,作勢撲來。慘叫聲越發淒厲,如火中怨鬼,受焚身之苦卻無法超脫。
車一停,周伏虎和耿頌平就衝了下去。耿頌平沒有車門,衝得最快,對着烈火就是一陣鋪天蓋地的瓢潑大雨。周伏虎慢了一步,也捲土滅火。
仲世煌和溫故下車就看到幾個異能者浴火翻滾,形容悽慘,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他們邊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不少屍體,個個燒得面目全非。
老範目眥盡裂,低吼一聲,就往前衝去。
仲世煌瞄到老範前方泥土聳動了一下,忙道:“小心!”
老範右腳被絆了一下,身體向前撲去,卻臨危不亂,單手一撐,人翻滾了一圈正要站起,腳下泥土猛然鬆垮,身體失重,雙腿貼着屁股朝下跌落。未到底,後背就被人拍了一下,隨即一陣劇痛從肩膀後方傳來。他知道有土系異能者藏在土中偷襲,卻轉不過身,大半截身體埋在土裡,連呼吸都困惱。
難道這次要死在這裡?
早在末世來臨的那一天,他就無數次預想過這樣的結局,只是,世青基地建立之後,日子安生了,這種念頭就少了。沒想到還是走到這一天。
只是,死得這樣不明不白,連敵人的臉都沒有看清楚,實在叫人不甘心!
眼見着前方越來越暗,呼吸越來越困難,肩膀突然被冷冰冰的金屬硬物扯住,四周泥土跟着鬆了開來,身體跟着被硬生生地拔出!
老範看着失而復得的光明,心中一陣激動,用力地咳嗽起來。
“快起來!”耿頌平大喊着撲過來,抱着人往旁邊滾了五六圈才停下。
老範轉了一圈,總算回神了,看見原先的位置砸着一個火團,火焰噗得一聲朝四周蔓延,嚇出一身冷汗。
“你們比剛纔這一羣有用點。”烈火中,緩緩走出來一個人影,不高不矮的個子,不胖不瘦的體型,平凡無奇的容貌。這是一個除了公告欄,放在哪裡都很容易被淹沒的人。
耿頌平卻變了臉色:“辣手黑。”
仲世煌手裡抓着兩根用悍馬車皮做的金屬鉗子,與周伏虎一左一右擋在他們身前。
辣手黑嘿嘿一笑:“許長生說你們這兩天過來送死,你們就真的過來了,還真聽話。”
耿頌平道:“許長生已經死了。”
“早該死了,一個大男人,總喜歡唧唧歪歪,不知道投胎有沒有帶把。”辣手黑一邊說,一邊右手虛握,狀若漫不經心地說,“你們知道他什麼時候聯繫我的嗎?”
耿頌平道:“難道不是這次?”
“有半年了……”辣手黑突然跳起來,竟躍出三四米高,巨大的火焰從他的掌心炸開來,如燦爛奪目的烈日,居高臨下,叫人無處可逃!
耿頌平和老範一轉身,還沒開跑,前方就升起一道土牆,截斷了退路。
耿頌平咬牙揮出雨雲,擋住火焰。
他身後,周伏虎拼命地給牆鬆土,仲世煌手裡的鉗子化作一個巨大的鑽頭,刺啦啦地鑽入土牆中,土屑飛濺,一個人在土中哀叫一聲,碎肉連着血花甩出來。
然而,火團已近在咫尺——
站在土牆後,一直沒有靠近戰場的溫故,左手化圓,設出一道結界,擋住辣手黑的攻勢,右指輕輕一彈,在他丹田處射入一道仙氣。
辣手黑丹田痛如刀絞,魔氣受阻逆行,仰頭噴出一口黑血,人從半空跌落下來!
火團沿着結界飛滑了開去,落在不遠處,炸成一簇巨大的火團,四下擴散,火星迸濺。
與此同時,土牆崩潰,露出卻肩膀被鑽了個洞,血肉模糊的一桶。
溫故撤去結界,衝到仲世煌的身邊,“有沒有事?”
仲世煌搖搖頭,身體靠着他,額頭冷汗直冒。剛纔一幕太過驚險,使他腦力和體力消耗甚巨,幾乎支持不住。
老範拾起金屬鑽頭,化作一把大剪刀,將它打開,剪刀頭狠狠地□□辣手黑脖子兩邊。
辣手黑嘴角血水直流,雙眼呆滯無神,哪怕刀刃離他的脖子不過兩釐米,也毫無反應。
“別裝傻!”老範蹲下,啪啪啪地給了他右臉三巴掌。
辣手黑血越吐越多,青筋畢露,眼珠子死死地往外瞪,眼耳口鼻竟一起淌血,未幾,雙腿一蹬,人就去了,前後也不過半分鐘的工夫。
耿頌平撲老範的時候壓到了胳膊,難受地甩了甩:“他怎麼樣?”
老範道:“死了。”
“……什麼都不肯說嗎?”
老範拔起剪刀,往地上一丟:“他是自己死的。”
耿頌平看清辣手黑的死狀,也是一愣。這麼短的時間,不管老範怎麼嚴刑逼供,都不可能把人逼成這副鬼樣子。“這個辣手黑很古怪。”
溫故用仙氣幫仲世煌恢復完元氣,走過裡摸了摸屍體的丹田以及腦袋,心中有數。
這個辣手黑果然辣手黑心,不但服食魔元金丹,還服食異能者的靈根來增強自己的力量。他這種吃法,換做其他異能者,早也因靈根生長太快,凝聚成魔元金丹,成了喪屍大軍中的一員,只是他似乎用了某種功法,疏導魔氣入丹田,成了一名魔修。
看來,魔修正四下活動着。
他想到在招待所一閃而逝的那個身影。
“樹青。”仲世煌喊他。
溫故忙跑過去,“怎麼了?”
仲世煌用腳尖踢了踢奄奄一息的一桶,“只有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溫故環顧四周的屍體,蹲□,手放在一桶傷口的上方,慢慢地將他的傷口收攏。
一桶倒抽了一口冷氣,清醒過來,驚恐地看着圍繞在他身邊的諸人,看到溫故時,瞳孔一縮,臉色越發蒼白。
“辣手黑已經死了。”耿頌平道,“沒有人能救你,除了你自己。”
一桶聞言反而鬆了口氣:“你想要我做什麼?”
耿頌平道:“你們什麼時候和許長生搭上線的?”
“我不知道。”一桶怕他們不信,又補充道,“我真的不知道。這裡的事情都由辣手黑一個人做主,其他人根本插不上話。對外聯繫是仇哥,不過你們不用找了,他已經被辣手黑殺了。”
耿頌平道:“辣手黑爲什麼殺他?”
一桶道:“爲了增強異能。辣手黑不止殺他,還殺其他異能者,幾天一個,過幾天又一個,我們開始並沒有察覺,等察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所有人都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
“你是說,辣手黑的手下都被他自己殺完了?”耿頌平震驚地問。
一桶道:“你們來之前還剩五個。他殺了其中一個,另外三個趁他吃晶塊的時候跑了,我跑得慢,被抓住了。”
喪心病狂已經不能形容辣手黑了。
仲世煌等人也明白了爲什麼許長生遇險的時候辣手黑沒有出手。因爲他正忙着對付董哥和他帶來的異能者。對他來說,這簡直是送上門的免費快餐。想必許長生通知辣手黑,說世青基地打算派異能者剿滅他時,他第一反應是欣喜若狂,盼星星盼月亮盼得口水直流吧?
耿頌平道:“這樣你還幫他?”
一桶道:“不然呢?你也看到了,剛纔那麼多人聯合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我衝上去也是送死。這麼多異能者的晶塊足夠他吃好一陣子,我幫他至少能多活幾天。”
耿頌平無語。
仲世煌道:“事實證明,他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這次輪到一桶無語,半晌才道:“他運氣不好。”要不是運氣不好,怎麼會突然吐血死了?
關於這點,仲世煌倒也承認。不過他想的是,一定是上天看他造孽太多,所以收了他。事情問得差不多,他拍拍衣服站起來:“把其他人召集起來,好好安葬他們。”
這次行動,世青基地出動四十五個異能者,連許長生等人在內,折損二十二個,只剩下一半,可以說是世青基地建立以後,折損人數最大的一次。
幾個土系異能者將人埋好,金系異能者又從村子裡招來鐵器,給他們豎好墓碑。
許長生勾結辣手黑,一樣給了下葬的待遇,但沒有立碑。
等他們收拾好一切,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村裡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開車上路不太安全。饒是如此,大多數人仍希望立刻離開。看過同伴被辣手黑燒過的屍體,他們對這裡已經產生了深深的排斥感。
耿頌平的悍馬不能再用了,其他人擠了一輛奧迪給他們。
溫故見他們一個個累得東倒西歪,自薦當車伕。
周伏虎和耿頌平都累得不想動,自然不反對,倒是仲世煌還記得溫故沒有拿到駕照,提出異議。
溫故道:“疲勞駕駛更危險。”
仲世煌道:“你昨晚一夜沒睡吧?”他清楚記得,昨晚自己是突然昏睡過去。這不合理,唯一的可能是當時在自己身邊的趙樹青動了手腳。這一點讓他懷疑趙樹青的能力恐怕不止是治療系這麼簡單。具體的他還不清楚,不過願意等他親口告訴他。
溫故打了個哈哈道:“你看我像嗎?”
仲世煌摸摸他的臉:“別忘了,回去好好談談。”
“……”
無論如何,溫故如願以償地坐上駕駛座。周伏虎、耿頌平和老範擠後面,仲世煌坐副駕駛。
“大家系好安全帶。”溫故車長髮話。
前後響起整齊地系安全帶聲。
溫故發動汽車。
“開慢……”仲世煌話沒說完,車就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