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仲世煌一過來,虎友羊恭的溫馨氣氛就被打破了。
周伏虎道:“我正教他當保鏢的常識。”
仲世煌壞笑:“你也覺得他蠢得沒常識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周伏虎要解釋,解釋的對象已經被仲世煌拉走了。
仲世煌側頭看着溫故那一排厚厚的齊劉海,覺得很不順眼,“裝憨厚給誰看?”
溫故習慣他沒事找事的節奏,乾脆以不變應萬變,扭頭,憨笑。
仲世煌:“……”
溫故跟着仲世煌進內堂。
仲敦善躺在白玉面紫檀木雕龍紋榻上,一張方臉,一對大耳,兩鬢斑白,雙目炯炯,眉宇哀慟之色未褪,卻不減半分鋒芒。
溫故沒有見過仲國強和劉曉玲,光看氣質,這對祖孫是很相像的。
劉漢思溫順地坐在榻邊的腳凳上,臉色微微發白,見到仲世煌進來才露出淺笑。
仲敦善眯着眼睛打量溫故:“幾歲了?”
溫故回答:“虛歲二十一。”
“家裡還有什麼人?”
都是老問題,溫故照着原先的版本一一作答。
仲敦善冷不防地問道:“爲什麼來仲家?”
溫故愣了愣,才道:“我應徵的是真平安保全公司。”
仲敦善點點頭,不再問了。
仲世煌見他累了,起身告辭。
仲敦善道:“我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裡,寂寞得很。你也不常來陪我,難得小劉來一趟國內,就讓他陪我住幾天。”
劉漢思眼神閃了閃,半懇求半惶急地看向仲世煌。
仲世煌轉頭看仲敦善,輕喚道:“爺爺。”
仲敦善平和地看着劉漢思:“小劉不願意?”
“沒有沒有。”劉漢思強笑道,“能陪仲爺爺,我開心還來不及。”
事情就這樣定下。
劉漢思垂頭喪氣地送仲世煌出來,耷拉着腦袋。
仲世煌忍不住笑道:“你不喜歡陪我爺爺?”
劉漢思無奈道:“仲爺爺喜歡的我都不喜歡。”
“早睡早起身體好。”仲世煌知道劉漢思夜生活豐富。
劉漢思腳步頓了頓,身體朝仲世煌靠了靠,輕聲道:“我想陪着你。”他擡起頭,正好仲世煌低頭,四目交纏,連風都變得粘稠起來。
溫故自覺退後兩步,倚着欄杆俯看池裡的魚。
“還不走?”仲世煌聲音又冷又緊繃。
溫故回頭,他已經走遠了五六步,劉漢思留在原地,神色羞慚。雖然不知道兩人發生什麼事,但剛剛沒有太大的動靜,又沒太長的時間,想來不是複雜的情節,最多是兩人心意不和。
溫故朝劉漢思點點頭,快步追上去。
仲世煌自發地坐在副駕駛座上。
溫故叩了叩車窗。
仲世煌斜眼看他,須臾,低咒一聲下車,繞到駕駛座。
溫故上車,看着他陰沉的側臉,試探道:“有心事?”
仲世煌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溫故:“……”他很擔心自己在度化仲世煌之前,先……火化了他。
仲世煌將車開進一座公寓大廈的停車場,剛打算熄火下車,就被溫故拉住胳膊。
“你不回去嗎?”
仲世煌看他:“回哪裡?”
溫故本想說別墅,很快想起“趙樹青”並不知道仲世煌的住址,話到嘴邊改成:“公司。”
仲世煌彈開他搭着自己胳膊的手:“記住,是我發你薪水,不是你發我薪水。是我管你,不是你管我。”
“我的行李還在公司。”溫故怕自己大包小包被嫌棄,寄存在前臺。
仲世煌徑自下車,看溫故捧着箱子不甘不願地跟上來,嗤笑道:“你能有什麼行李?”
“換洗的衣服。”
仲世煌誇張地張開雙手:“你的衣服應該換洗嗎?應該脫胎換骨,改朝換代吧。”
“但是……”
“什麼?”仲世煌不耐煩地從箱子裡拎出另一套制服的袖子,“你又不是三頭六臂的哪吒,兩套衣服還不夠?”
溫故被氣着了,不管不顧地說:“內褲呢?”
“……”
溫故發現仲世煌對頂層有特殊愛好,連住的公寓都在頂層。公寓是躍層結構,對門就是六米高的大落地窗,一左一右兩個旋轉樓梯。
“你住樓下。”仲世煌打開廚房對面的客房。除牆和、燈、被子是白色的以外,其他清一色黑,被褥有人動過的痕跡。“以前伏虎住這裡。乾淨的被褥在衣櫥裡,自己鋪。”他說完,轉身往樓上走,溫故放下箱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到二樓,仲世煌猛然轉身。
溫故無辜地看着他。
“二樓是我的空間,未經允許,不得入內。”
溫故道:“我有責任保證你周圍環境的安全。”
仲世煌冷笑:“你認爲有人闖進我的房子我卻不知道?”
溫故用神識掃了一遍,頷首道:“既然你堅持,那就算了。”說罷,轉身下樓。
“你……”打定主意要一次性把對方的倔脾氣在一場雄辯中扭轉過來的仲世煌望着他瀟灑的背影,突然咽不下這口氣。不是說要保證他周圍環境安全嗎?隨便說說就算了也太不負責任了!
“給我滾上來。”
溫故望天:“……”悲傷過度就會喜怒無常?
溫故雖然被允許上樓,卻被限定在臥室門口。
“譁”,一個東西丟出來。
溫故順手接住,是一包新內褲。
“譁”,又一個東西丟出來。
一包新襪子。
“譁”,一件毛衣。
“譁”,一條牛仔褲。
“譁”,一本書。
“譁”,又是一本書。
……
等仲世煌停下,溫故身邊已經堆成小山。
仲世煌脫掉外套,扭頭看還矗在門邊的溫故,道:“還站在這裡幹什麼?分類處理。”
溫故趁他轉身,三兩下將東西丟進乾坤袋,拿着書下樓。
仲世煌摘下手錶,不經意轉身,門口已經被清理得一乾二淨。
溫故將東西從乾坤袋裡翻出來,書和衣服分開兩處放在客廳茶几上,內褲和襪子猶豫了下,擱在了衣服上面。仲世煌沒有明說將這兩樣東西送給他,他不好自取。
仲世煌洗完澡換過衣服下樓,就看到溫故坐在沙發上,對着一疊衣服一疊書發呆。
“……你在用它們祭祀嗎?”仲世煌無語。
“什麼?”
仲世煌道:“書放到那裡的小書架上,衣服分類放到洗衣機裡,再叫兩份披薩。”
溫故猶豫了下,問道:“你有周伏虎的電話嗎?”
仲世煌狐疑地看着他,還是告訴了他電話號碼,然後狀若不經意地走去廚房喝水,正大光明地打開門偷聽。
溫故打電話給周伏虎,簡單的問候之後,問道:“兩份披薩怎麼叫?”
仲世煌差點被一口水噎死,很快又差點被溫故氣死。
比起遠在祖宅的周伏虎,問近在眼前的他不是更方便?
等周伏虎解答完一個問題之後,溫故又問道:“衣服怎麼分類放洗衣機?”
仲世煌:“……”不是說農村的孩子早當家嗎?他怎麼覺得他這個是早出家呢?簡直不食人間煙火。
口袋裡的手機嗡嗡地響起,他放下杯子,接起電話。
那頭是耿頌平:“你要我查的事情我已經查到了。那個肇事司機有個十六歲的私生子,被鷹城的一對老夫婦領養。孩子成績一般,老夫婦家境也一般,每個月只有四五千的退休工資,但那孩子最近找了家中介申請出國留學。你放心,我會盯住他們的。”
仲世煌沉聲道:“他申請去哪個國家?”
“b國。”
仲世煌揉了揉眉頭:“不管用什麼手段,一定要撬開那個司機的嘴巴。”
“我知道。對了,”耿頌平道,“我昨天見老仲先生的時候,他叫我查一個人。”
“誰?”
“躍樑的樑炳馳。我查了一下,他早年和大仲先生合作的生意破產,靠錢拖着病的老婆沒多久就死了,死的時候肚子裡還有個孩子。他曾兩次僱傭殺手對付大仲先生,都被大仲先生躲過去了。最後那次殺手還反水,打瘸了他的一條腿。”
“爺爺有沒有說爲什麼單單調查他?”
耿頌平道:“有。老仲先生說,其他人的嫌疑逐一排除,現在剩下最大的兩個可能,一個是他,還有一個老仲先生沒說。除了大仲先生和劉嬸嬸之外,你也可能是他的目標,一定要小心。”
“那就讓他放馬過來!”憤恨地掛下電話,丟在地上,肩膀突然沉重地擡不起來,他無力地靠着櫥櫃,力氣彷彿一絲絲地從體內抽出,順着地磚的縫隙鑽入地下,消失無蹤,人變得一動也不想動。
“披薩要什麼口味的?”溫故跑過來。
仲世煌擡眼看他。
溫故心頭一顫。
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好似看不到光明,充斥着人性中最極端暴戾的一面。
仲世煌突然笑了笑:“你想吃什麼口味?”
溫故眨了眨眼睛,望着“恢復正常”的仲世煌,機械地回答道:“你吃什麼我吃什麼。”
“我吃人肉呢?”
“……我幫你把風。”濟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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