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披薩當然是沒有的,人肉叉燒包黃生也金盆洗手已久,最後外賣小弟送來的是兩盒招牌披薩。
仲世煌心情不好,吃了兩口,就扔給溫故,讓他吃完收拾乾淨。
溫故趕緊把塞入嘴巴很多次卻始終沒有咬下去的披薩又拿出來,“不合胃口?”
仲世煌道:“看上去還沒有你好吃。”
“一日三餐的確叫人厭煩。要是能當神仙就好了,”累了一天,總算找到一絲洗腦的機會,溫故自然不會錯過,“聽說神仙是不用吃東西的。”
仲世煌嗤笑道:“這種鬼話你也相信?神仙不吃東西幹嘛開蟠桃大會?難道呼朋喚友去看猴子偷桃?”
“……”
溫故乾咳一聲道:“蟠桃不一樣,吃蟠桃能長生不老。”
“那是人類美好的想象。”
“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機會,你願意嗎?”
仲世煌見溫故頂着奇怪的齊劉海,張大眼睛看他,一臉希冀,忍不住拿起沒打開的那盒披薩敲在他的額頭上,“你希望我早點昇天的?!”
“……”
溫故乾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仲世煌將披薩盒子往桌上一丟,轉身上樓:“吃完收拾乾淨。”
溫故趴在桌上撓頭皮。怎麼會有人不想當神仙呢?!
仲世煌回到房間,關上門,靠着門板半天都不願意動彈。
日夜交替時的餘暉打在窗簾上,淡淡的光,照不亮被厚重黑暗覆蓋的房間。在這片黑暗中,他不用僞裝堅強,強撐的硬殼瞬間崩裂,露出痛失雙親的青年血肉模糊的內在。
這是他不能展現在外人面前的一面。有太多豺狼等着他翻出柔弱的肚皮,趁機衝上來將他撕扯成碎片。這也是他不能展露在爺爺面前的一面。白髮人送黑髮人已是人間慘劇,他不能讓悲痛欲絕的爺爺再爲自己擔憂。
他只能隱藏着,硬扛着。
說來好笑,唯一見識過他悲愁垂涕的,竟是一個素未謀面自稱神仙的奇怪老頭。可惜,出庫被自己奚落一頓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
仲世煌發現自己有點想他。
至少在那個看上去法力無邊的神仙面前,他不用辛苦地隱藏情緒。反正,他要是想對他不利,自己絕不會活到現在。
紛繁的思緒在腦海中糾結成一團,應是理不清,心更亂,又一夜輾轉難眠,偏偏他就這樣靠着門睡着了。到夜半,還做了個閤家團圓的美夢。
美夢易醒。
他張開眼睛,臉頰彷彿還保留着母親手心的溫度,父親讚許的目光也近在眼前,可爲什麼四周一片黑暗?
他拖着麻木的雙腿慢慢地站起來,打開燈。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他眯起眼睛。
冰冷的房間提醒着他冰冷的事實——閤家歡聚的情景只會在夢裡出現。
美好夢境與殘酷現實的落差突然擊垮他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淚水刷刷地往下淌。
仲世煌從小到大沒哭過幾回,當嬰兒都當得比別個堅強勇敢,每次劉曉玲提起,都是一臉驕傲。但這次,他好像要把那時候攢下的淚水一次消耗乾淨。
他哭得聲音極輕,像無聲抽噎,還是驚動了溫故。他在樓下聽了會兒,有點擔心,打開門走到樓梯口,朝上張望。
哭聲慢慢停了。
溫故等了等,見沒有其他動靜,正要回房,樓上走廊的燈突然亮了。仲世煌頂着一雙燈泡眼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用帶着鼻音的聲音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溫故道:“肚子餓了。”
披薩被熱了熱當夜宵。
興許是哭得太費力,仲世煌一個人吃掉了三塊披薩。溫故還是裝模作樣地咬咬放放,放放咬咬。
吃過東西,腦袋漸漸恢復清明,仲世煌抓過紙巾擦了擦鼻子,懶洋洋道:“我感冒了。”
“……”好爛的藉口。不過這樣的仲世煌讓溫故完全不忍心落井下石,不但不忍心落井下石,還忍不住勸慰道:“難過是一時的,你的未來還很長。”
仲世煌擦手的動作微微一頓,口氣陰寒:“我只是感冒。”
溫故瞭然地看着他:“我知道。”
“……”仲世煌道,“去廚房煮兩個雞蛋!”
溫故疑惑地看着他。
“去。”
“我是你的保鏢。”溫故申明他的職責。
“不去就不再是了。”仲世煌申明他的權力。
溫故默默地起身去廚房。在權力面前,職責的界限很容易被模糊。
煮雞蛋……
煮雞蛋……
煮雞蛋……
溫故從冰箱裡拿出生雞蛋,對着鋥亮的廚具和複雜的竈臺研究片刻,把雞蛋捏熟了。
“煮好了?”仲世煌出現在廚房門口。
溫故將雞蛋放進碗裡給他。
仲世煌詫異他的速度,摸摸雞蛋的確是熱的。“……別到處閒逛,早點睡。”
溫故見他拿着碗走,提醒道:“敷眼睛的時候包一層布,太燙。”
仲世煌背影僵了僵,才若無其事地繼續走。
溫故微笑。這一天總體很糟糕,但結局總算不錯。
雞蛋敷眼還是有點效果。仲世煌第二天起來,眼睛不像昨夜那樣張不開,但仍有些發紅。他找了副平光鏡,在鏡子裡照了照,確定不怎麼明顯之後才下樓。
溫故在陽臺上呼吸新鮮空氣。
仲世煌道:“收拾一下,去吃早餐。”
溫故立刻從陽臺回來,準備穿鞋。
仲世煌拉住他,盯着他的光腳丫子,沉聲道:“我給你的襪子呢?”
“你沒說襪子是給我的。”溫故很無辜。
仲世煌目光古怪地看着他的褲子:“內褲也沒換?”
溫故:“……”
仲世煌想到了什麼,直接衝進他房間旁邊的浴室,看着乾乾的浴缸,臉黑得不能再黑:“你給我滾進來!”
溫故站在門口:“幹什麼?”
仲世煌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移動垃圾箱:“你不洗澡的?”
溫故皺眉道:“誰說的?”
“別騙我,浴缸是乾的!”
“昨天沒洗。”
“……那你幾天洗一次澡?”
溫故想了想道:“一週一次?”修仙之人身上本來就沒什麼污垢,像他們一閉關就是數十上百年,洗不洗澡早就無所謂。
但仲世煌這樣的凡人自然無法接受。他親自放水,將溫故拉進浴室,“不洗足一個小時不準出來。”然後關上門,在外看守。
溫故在門裡說一句話,水聲太大,仲世煌沒聽清,“什麼?”
溫故道:“衣服。”
另一套制服就掛在衣櫥裡,很容易就知道了,但新內褲不在抽屜裡。仲世煌想了想,去了洗衣房,果然看到新的內褲和襪子放在洗衣機邊上的架子上。他十分無語,這個趙樹青的遲鈍和愚蠢已經超出他的想象範圍之外。
將內褲和襯衫褲子放在同一個袋子裡,他敲了敲浴室的門。
泡在浴缸裡的溫故想也不想地回答:“請進。”
仲世煌打開門,將袋子從門縫裡塞進去,卻沒有接應的人:“給!”
溫故看着那隻夾在門縫裡上下晃動的手,輕笑了下,袋子自動跳到旁邊的架子上。
仲世煌縮回手,覺得哪裡不對勁。剛纔溫故有出來接袋子嗎?但聽着裡面嘩啦啦的水聲,他卻不敢再推門進去查看。光是想象畫面,他就有點口乾舌燥。
說來可笑,身爲凌天集團繼承人,他卻連初戀都沒有。唯一一次近乎心動的對象,卻是他的表哥。
那時候,他還小,姨媽一家還沒有移民,劉漢思經常找他玩耍。一次在家裡看碟片,劉漢思穿了件絲質襯衫趴在地上,光滑的布料貼着後背,勾勒出身材曲線。就那樣普通的一幕,讓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和衝動。
他嚇得幾夜沒睡着,腦海裡翻來覆去都是那一幕。好在沒多久劉漢思跟着父母移民,纔沒被察覺異狀。
隨着年齡漸長,他對自己的性向知道得越來越清楚。父母的期望和關懷讓他不敢表露。反正,雖然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男人,他卻從來沒有遇到過真正動心的人,根本不用擔心有第二個人知道這個秘密。
只是,不動心不等於沒*,對一個常年用五指解決問題的魔法師來說,洗澡的裸男太有想象空間!
溫故洗完澡,仲世煌正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喝着水,看到他出來,眸光怪異地閃爍了兩下:“洗乾淨了?”
溫故微窘,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嫌髒:“嗯。”
“頭髮洗了嗎?”仲世煌不等他回答,又道,“我帶你去理髮。”
“理髮?”溫故覺得自己的頭髮已經沒有再剪的空間了。
……
他太天真。
押着溫故在髮型屋理了個板寸的仲世煌心情大好,出乎意料地給了一句讚美:“不錯。”
溫故道:“還不如剃光。”
仲世煌道:“不,這樣挺好。”男子氣概十足,應當不會再產生某些聯想了。至少,他對耿頌平、周伏虎就從來沒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