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哥,我好餓。”女孩兒扎着羊角辮兒,眼睛水汪汪的,煞是可人,但臉有菜色,面黃肌瘦,想是飢一頓飽一頓,生將小姑娘折磨出來。
不止是她,透風的牆壁內,整個“屋”中半大的孩子都叫起了餓來。
小黑子憐惜的看了女孩兒一眼,伸手摸摸她的頭,道:“你們在這兒等着,我出去給你們找些吃的。”
小黑子收回放在女孩兒頭上的手,掃視了不大的屋子一圈兒,這才道:“今天誰還有力氣,咱們走上一趟,大栓,胖石,守歲?”
三個被點到名的孩子站了起來,跟着黑子往外走,大栓問道:“黑哥,咱們今兒是要去哪兒啊?”
黑子道:“先去集市看看,有沒有好點子。”
四個孩童腳速不慢,不一會兒便到得市集。今日的市集如往常一般,人聲鼎沸,一些尋常家庭,和大戶人家的採買下人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黑子領着三人東瞧西看,有識得他們的攤販都戒備的盯着他們,唯恐幾人將自己四面合圍,稍一不留神,自己的攤上就得少上些個物什。
黑子也知,這些常駐於此的攤販是不會給自己機會的,折騰了一個早晨,眼見日上三竿,接近午時,走的也有些累了,只好回頭對三個小同伴道:“我們在前面歇歇吧,看起來今日很難再有收穫了。”
剛說到這兒,只見迎面走來一大幫人,帶頭的幾位年紀尚輕,個個兒是錦衣玉袍,腰掛玉佩,頸墜金鎖,財氣十足,惹人眼球。這些位正是張鳴等一行人。
黑子一看,這幾人臉上傲氣十足,卻又稚氣未脫,天窗和平臺俱是鼓囊囊的。後面跟隨着數十個家丁,應是那可詐不可欺之人,欺之必怒,這一怒之下,看這些家丁這等身材,到時非得被打個半死不可。
於是黑子想了想,有了主意:“大栓,你先去探探風。”然後又附在大栓耳旁嘀咕了一陣。
大栓聽罷點頭,熟練的一彎腰,伸手抓起一把泥土,往臉上一鋪,隨意揉捏塗抹了幾下,慢慢向幾個錦衣少年走去。
幾位錦衣少年不知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亦不知大栓的目標正是他們。
大栓這兒一邊行,一邊哀求道:“各位大爺行行好,發發善心,可憐可憐小的,施捨小的幾個銅板吧!”
一路行人見了這衣衫襤褸的小乞丐,俱是遠遠躲開,也真有一位好心人扔給他一個銅板,叫大栓感激涕零,爲那善人說了不少好話。
大栓走走停停,終是到了錦衣少年們的面前,只聽大栓道:“幾位爺行行好,賞小的個饅頭吃吧,小的好餓啊!”
當先的少年皺了皺眉,見這大栓彷彿比自己還小上幾歲,四肢瘦小,個頭不高,不想搭理,又嫌他髒臭,大栓只要一靠近,自己就連忙往後退上幾步。
一旁家丁護衛見了自己主子厭惡他,其中一個機靈些的身子一挺,擋在主子前面,對着小乞丐惡狠狠的道:“你這乞兒,少在這兒胡攪蠻纏,速速與老子閃開,不然老子可要動手了!”
大栓年紀雖小,可說起這行當來已是個中好手,這等威嚇早就聽得多了,哪裡會怕?於是不退反進,他身子纖細,一個側身,就躲過了那家丁的推搡,向前一步,繞過了家丁,趁衆人不留神,“撲通”一聲跪在錦衣少年面前,抱住他的大腿,大哭道:“這位大爺行行好吧,只要大爺賞小的幾個銅板,小的祝大爺財源廣進,壽與天齊!”
被抱住大腿的少年一見這髒鬼竟然抱住自己的腿,
一時大叫起來,衆家丁見主子這般慘叫,頓時驚慌失措,一時手忙腳亂衝將上來,欲將這小乞丐打跑,可又不敢動作過激,生怕傷了自家主子。
大栓也是機靈,三躲兩躲避開了要害,身上也沒捱到幾下,反倒是圍着錦衣少年的褲腿兒轉了一圈兒,將身上污穢都蹭到了他身上。
那少年被抱住的腿急蹬,終於在衆人幫忙下甩開了小乞丐。
錦衣少年怒不可謁,大喝道:“你們快上,把這小乞丐給我打死!”
大栓一聽,哪裡還敢逗留,轉了身子,撒丫子就奔,幾名家丁人高馬大,腿長步闊,但這小乞丐小巧玲瓏,專往人羣裡扎,還淨挑不好走的地方鑽,不一會兒便甩開了衆人,不見蹤影了。
大栓帶着十餘家丁跑出兩裡餘地,生生跑穿了整個集市。而在他們剛走不久,黑子帶着剩下兩個同伴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如同大栓一般,猛地撲在幾個錦衣少年身上,“大爺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幾天都沒有吃飯啦!”慘叫聲此起彼伏。
張鳴等錦衣少年們頓時慌了神,不如怎麼冒出這麼多小乞丐,一時間佇立在那兒一動不動,猛然間反應過來,雙腿對着三個小乞丐使勁亂踹。
正這時,張鳴身後冒出一個黝黑大漢,容貌醜陋無比,這大漢正是之前在發呆的,玉器張家府上新來的家丁——徐上進。
只見徐上進只一把,便抓住了守歲,徐上進曾在家鄉不學無術,驚擾鄉里,可心地卻是不差,他不忍傷害這幾個小乞丐,只好喝道:“你們幾個小娃娃做些什麼,行乞又不是行搶!趕緊走開了,一會兒我家主子生了氣,你們就沒這般好運氣了。”說完還扔下兩三個銅板。
黑子見同伴被擒,心中慌亂,可看這黑臉兒的並無加害之意,心中吁了口氣,再瞧瞧兩個孩子,他倆都朝自己望來,正對着自己擠眉弄眼,這才明瞭。於是開口道:“謝謝這位大爺慈悲施捨,我們實在是太餓了,我們這就走,這就走。”邊說邊鬆開了張鳴等人,蹲下撿起地上落下的銅板,又朝徐上進看了一眼,徐上進見三人鬆了手,便放開了守歲。
守歲一落地,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黑子身後,許是被剛纔徐上進的力氣嚇到了。
黑子低眉閤眼諂媚道:“謝謝大爺賞賜,謝謝大爺賞賜,祝諸位大爺活到一百歲!”說完頭也不回,帶着胖石,守歲跑進巷子裡去也。
“怎麼樣?都有什麼收穫?”在城外樹下,黑子三人與大栓回合一處,幾個孩子將懷裡鞋裡褲腿兒裡的物件兒一個一個掏了出來,扔到地上鋪着的黑子的衣服上。
“好傢伙!我們發財啦!”
“黑哥!好多財寶啊!”
黑子仔細一瞧,也是高興的歡呼起來:“竟然這麼多!太好了,我們這輩子都不愁吃穿了!”
原來那衣服上鋪着一層玉器金銀,光玉佩就有五塊之多,其中還有四個錢袋,光銀錢就有八十餘兩,更有幾塊兒碎金子,“真想不到那幾個點子還真有料!到時將這些金銀玉石賣做錢財,再到城裡置辦個宅子,我們以後的日子就不用愁啦!”黑子興致勃勃道。
想到這兒,黑子又犯了難:我們雖然得了這許多財寶,可不知去哪裡變賣,弄不好被人發現,報了官,被抓起來,那可怎麼辦?又一想,即便不賣,看這些寶貝,就也知道那夥人來頭不小,若是日後追查起來,把我們抓住,那不給活活打死也得打個半死不活吧。
黑子越想越怕,越怕就越不敢動這些贓物,他畢竟在這羣孩子裡是主心骨兒,當家當的多了,也就多了些世故老成。他躊躇一陣子,對着三個孩子道:“你們別高興的太早了,我跟你們說,我們雖然拿了這些財寶,可是人家失主家大業大,萬一找了過來,我們幾個哪裡能擋得住,到時報官還好說,要是被人家帶人抓住虐打,這可怎麼得了。再說了,就是拿了這些財寶,你們誰敢去賣?賣到哪兒?應該賣多少錢?你們誰又能知道?”
幾個孩子亦是經事不少,往比同齡人想事情要成熟許多,見自己黑哥如此一說,仔細想了想,確實如此,不由一陣沮喪,一齊問道:“那黑哥,我們該怎麼辦呀?”
黑子道:“依我看,我們應該逃,好歹我們還有這幾個錢袋可以過活。等出了京城,沿途多多問詢打探這些財物價值幾何,待日後找個信得過的人,將其變賣。這樣一來,一可以躲避失主追尋,二可以踏實的將這些財物處理乾淨。你們看這樣如何?”
黑子果然與衆不同,這主意一出,幾個孩子都點頭稱是,於是一行四人裹了財物,匆匆向住處而去。
再說這邊張鳴等人,待得一羣家丁無功而返,便痛罵了他們一頓,說這些家丁俱是廢柴,不堪大用。更以爲這些孩子只是一羣小乞丐,也沒多想,嘴上罵罵咧咧一陣, 也就完了
可不是這四人都馬虎,這不,其中一位發現自己身上的錢袋沒有了,配飾半個也無,這才急出聲道:“壞了!那些孩子不是小乞丐,是他媽一羣混賬小扒手!”
他這一叫不要緊,另三人各摸自己身上,果真是被洗劫一空,一塊銅板也找不到了。
張鳴這才反應過來:“真他媽晦氣!這羣小混蛋!太也可惡!不行,不把他們抓來,我真咽不下這口氣!”想這幾位本是自己來尋開心的,沒成想反倒被一羣小孩子坑了,這回可栽到家了。
幾人商量罷,欲各自歸家,使人前去打探這羣小扒手的巢穴,再將其一網打盡,抓來出氣,於是就在集市口分道揚鑣。
張鳴帶着四個家丁回家,一路上不住破口大罵,連帶着幾個不成器的家丁是倒了大黴,這口氣暫時就被他們接着了。
走了一會兒,路上迎面行來一個馬車,停在一個巷子口,這車廂從外看包裹着紅布刺繡,繡的是三朵牡丹,煞是好看,引得張鳴好奇駐足觀望。巧的很,正在張鳴盯着馬車看的時候,從那巷子裡走出三位姑娘,各個兒是精緻萬分的女子臉龐,三人往那兒一擺,就好似三朵嬌豔的花兒爭奇鬥豔一般。張鳴見此情景,如五雷轟頂,再也挪不得半步。可沒過片刻,三人魚貫進了馬車,車簾只片刻便已落下,車子緩緩向前行進。
這時馬車已經過張鳴等人,張鳴仍是忍不住繼續回頭,只顧着凝視那馬車,那馬車越走越遠,張鳴急了,便耐不住大叫道:“前方馬車,還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