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火海
深夜,三世洞心湖。
月影婆娑,花海盪漾,照的是一汪春水向東去,飄得是千絲癡情入苦海。
姜黎渾身浴血,面色微微發黑,額頭上沁潤着豆大的汗珠,也已是半截身子踏在奈何橋邊了。
沐瑾晴明眸溼潤,香脣乾裂發白,芊芊玉手輕輕擦拭着,許是一顆柔心纏綿着千萬傷心絲了。
痛的是什麼,傷的又是什麼,罷了,還是那個情字吧。
小白一時看得愣了神,念着什麼,可笑這世間靈種的三尾妖狐也怕是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
突然,厲嘯沖天,驚擾到了這心繫所念。小白從失神中驚醒,苦笑一聲,便背過身去了。只見冥蛇怒嚎一聲,將那白霧狐眼脆生生震散了去,可那冥蛇卻也是吃盡苦頭,蛇首多處那白霧狐眼所傷,黑色的蛇血染滿了巨大的蛇頭。那白霧狐眼似是無形之物,卻有着這般奇異法力竟也能傷的了身披堅甲的冥蛇。
小白卻是心裡暗暗叫苦,自己一身幾百年道行的狐妖秘術若是對上他人定是能將其迷亂心智,碎屍萬段。可是這洪荒兇獸天生對着狐媚之術相剋,也只是能傷的了皮毛而已。
冥蛇此時暴怒至極,大如星石的蛇目此時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血紅之色,怒嚎着,巨大的蛇尾橫掃而來。一時間飛沙、走石、斷枝、殘葉卷着邪風鋪面而來。那巨大蛇尾狂怒而至,小白神色一緊,瞬間甩出一道白光卷着三人向遠處逃去。
“轟隆!”方纔三人所在的地方被那蛇尾大力一掃瞬間夷爲了平地。冥蛇見一擊不成,更是憤怒不已,火速追了上去。小白迫於冥蛇只能一路向北而去,那地榕神株北面盡是一座座綿延的灰濛濛大山,宛如一條巨龍長眠於此。冥蛇幾息之間便是追了上來,小白由於帶着三人速度驟緩,此時也顧不得其他只能奮力向前。約莫飛了小半柱香的時辰,四人卻是被一座巍峨的大山生生擋住了,那直插雲霄的大山通體灰色,毫無生機,而從那山體之中隱隱散發出一股悶熱的氣息,令人感到些許燥熱。
眼看那冥蛇轉眼即至,小白一時也無他法,只能乾着急了。突然餘光一掃,眼尖的小白髮現那大山下方竟然有一個巨大的洞穴,幽深而神秘。隨即身後傳來陣陣冥蛇的嘶吼聲,小白翠眉一顰,化爲一道白光閃進了那莫名古洞之中。
萬古亙存的幽幽古洞,看穿了千世滄桑,終究看見的又是什麼呢。
而在那古洞上方,一塊隱沒於黑暗中的巨大石匾上,鸞翔鳳翥般篆刻着四個大字。
“鏡花水月”
單單四字,卻是道盡塵世萬般。而在那石匾右下方一處突起的壁刺上悠悠掛着一塊龍形的玉佩。微風拂過,輕輕吹散了浮在玉佩之上的塵土,緩緩的飄去遠方了。
…… ……
…… ……
黑暗幽深的巨大洞穴之中白光閃動,映的周遭灰色巖壁流光熠熠,面目猙獰。這幽深洞穴深不可及,彷彿一條直直鬼道通向那地獄幽冥一般,沒有盡頭。小白急速飛行,緣由身後黑暗中傳來陣陣怒火沖天的嘶叫聲,那冥蛇也是追了進來。怒嚎聲撼天動地,巨大的蛇軀扭動使得整個洞穴都在微微顫動,不斷有小石塊落下。只是小白體態輕盈在這巨大洞穴中行動自如,而那冥蛇卻是不如小白的,漸漸地小白便拉開了距離,冥蛇的嘶吼聲也是越來越弱了。
即便如此,小白也是感覺到惶惶不安。這幽深古洞到底通向何方,而且越往洞穴深處,一股股熱浪便迎面撲來,就連周身的空氣也是燥熱了幾分。如此飛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小白髮現前方突兀的冒出一團火紅光亮,心中一喜,身影妖嬈一閃,便飛過去了。
小白似離弦之箭一般從那幽深洞穴中射了出來,將那恆久的黑暗甩在身後,迎來的卻是一片火紅。小白立在半空,怔了一下,她的下方是一片火海,紅紅的火焰燃燒着空氣,熾烈的熱氣不斷向上蒸騰着,在這極北之地居然有一處如此廣袤的熔岩濃漿。
那洞穴盡頭是在一座巨山的山腹之中,山腹內空間遼闊,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山腹之中只有一條約有五六丈寬的石路相互連接,在那石路下方便是流動着一條熔漿大河,火紅色的光芒將整個山腹照得透亮。熔岩濃漿之中火苗肆意亂舞,熔漿河面上不停的咕嚕咕嚕泛出巨大的水泡,然後“嘭”的一聲炸裂開來,熔漿四射,像極了一朵朵燦爛的煙花。
小白燥熱難耐,她那白皙的臉龐上紅光泛動如醉酒一般,卻是愈發迷人眼球了。她隨即定了定神,掃眼四周。在她正前方那條橫立於山腹之中的石路看似是唯一出路了,只是那石路盡頭卻有着一扇硃紅色的巨型石拱門。那拱門足有五丈之高,三丈之寬,拱門上雕刻着一些古怪的文字,就連小白這有幾百年道行的三尾妖狐也是不曾見過的,不免心生疑慮。
可是這偌大的山腹之中別無他路,憑她的一身道行斷然也不能開山破腹而出,後有追兵,即便這奇異的拱門之後是通向閻羅地獄也是要闖上一闖的。小白一揮衣袖,一道白光閃過,沐瑾晴三人便輕輕地落在那石路之上。
沐瑾晴揉了揉眯着的雙眼,睜眼看見這壯麗的景象,吃驚的問道:“白姨,我們這是在哪兒?”
小白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也是不知道的。”
沐瑾晴聽罷,嗯了一聲,也無暇顧及其他便看着躺在一旁的姜黎。姜黎此時面部已經完全發黑,嘴脣也是略顯青紫,氣若游絲,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沐瑾晴一瞧,差點又是哭了出來,只是這次卻出奇的忍住了,而那雙緊緊攥着姜黎衣角的玉手愈發有些發白了。
小白見狀,輕嘆了一聲,心下沉吟,那冥蛇當場沒有把姜黎撕碎已實屬萬幸了。奈何這蛇毒絕世無雙,普天之下能解此毒之人屈指可數,更何況姜黎這會已經毒火攻心,恐怕大羅神仙降世也未必能救得了他,如此年輕的生命也就這樣走到了盡頭。即便小白之前經歷了那麼多生生死死,然而此時心情卻也是這般沉重的。
小白輕撫着沐瑾晴的秀髮,柔聲安慰道:“瑾晴,節哀順變吧,莫要白白傷了身子。姜黎救你,也不希望你如此的。他命不久矣了,你就……”
沐瑾晴忽的放聲大哭,淚滴橫流,一雙粉拳狠狠砸着地面。一下又一下,裂開了皮,滲出了血,許是這每一下也狠狠砸在心中那最柔軟所在了吧。
“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我的……”這痛苦的聲音越來越小,卻也越來越傷心了。
小白一下子抓住沐瑾晴捶地的手腕,厲聲道:“他拼了命的救你,難道就是想看你這副模樣的嗎!”那股從心頭不由冒出的邪火,是那麼的似曾相識,從哪兒來?又要到哪裡去呢。
沐瑾晴突然間轉過身,明眸上浮着幾絲血色,神色扭曲着,嗤笑道:“一個妖,又懂得了什麼!”
一字一頓,似是那萬年寒冰,一下又一下紮在小白耳畔,一次又一次戳着小白心頭。
“叮。”
沉靜的心海彷彿墜入了一根根銀針,戳破了水面,也扎碎了那顆浸在苦海中卻早已破爛不堪的心。碎了,清脆的裂響彷彿在吟唱着。
“妖,終究是不配有一絲的情吧。”
小白黯然頷首,緊握着的玉指也是漸漸失了氣力,鬆開了。
沐瑾晴心裡翻騰着,欲言又止,背過身子,那絕世的容顏隱沒於黑暗之中,看不清是什麼顏色了。
兩滴伈伈淚,中有千千結。
一曲一場嘆,一生爲一人。
那沉伏於空氣中的幾分燥熱,此時也將這二人燒的乾乾淨淨。
…… ……
…… ……
半晌,她不說,她不語。卻是那一直躺在一旁醒來的赤雲打破了那份沉寂。赤雲微微動了動身子,睜眼瞧了瞧四周,隨後又吃力地爬起身子,這期間竟也沒有人去理睬他。而赤雲卻只是顫巍巍的立在一旁,頗有默契的沒說一句,漠然看着那條翻滾着的熔岩濃漿,映得那身赤紅色長袍越發的鮮豔了。
也許,他早就醒了吧。
他們仨人身後那幽深的洞穴之中突然傳來“噝噝”的聲響,一個巨大青色蛇頭從那無垠的黑暗中探了出來,一雙巨大的紅色蛇眼充滿了殺戮與怨恨。
小白神情冷豔,踏前一步,斜手從腰間抽出一條似綢非綢,似緞非緞白色長綾。踩着清風,舞着長綾,衝了過去。
白光閃過,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隨風跌落在了那滾燙的紅色熔漿之上.
“嘶!”
化成了一絲白色的煙氣蒸騰而上,頃刻,便縹緲無影了。
赤雲身子顫抖着,大聲喝道:“帶上他,去那裡!我們來擋着。”
那柔弱的女子竟也沒應一句,費力地背上姜黎,步履蹣跚的向那奇異的石拱門走去。
身後一道紅光竄起,衝出一聲驚天動地泣鬼神的怒喝,久久迴盪在這空曠的山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