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劫
石階斷裂,巨石墜落,煙霧瀰漫,塵土飛揚。
只見勁風四起,怪熊身形不穩便是要栽下去了,在這生死攸關之際那怪熊竭盡全力用獨臂險險抓住了一截突出的巖壁,堪堪吊在了半空之中。
冥蛇在空中掙扎了幾下卻也是徒勞無功,隨着“轟隆”一聲巨響,那巨大的蛇軀徑直墜入滾燙的熔岩濃漿之中,炸開了足有數丈之高的火浪紅花。一時間熾熱的熔漿鋪天蓋地般包裹住冥蛇巨大的身軀,冥蛇痛不欲生,哀嚎遍野,瘋狂地甩動着身軀,只是它越想用力掙脫,卻越是下沉的厲害。
赤紅的光芒下冥蛇宛如一條蜿蜒的火龍,忽的昂起蛇頭,欲要衝天而起,帶着無盡的怨念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歷嘯。那雙巨大的金黃色蛇眸充斥着惡毒的兇光彷彿是在詛咒着這世間的一切,怨恨着一切。最終卻也是漸漸失去了光澤,失去了生命。一代洪荒兇獸便是這般湮沒於滾滾熔漿之中,化爲虛無。
整個山腹之中到處瀰漫着硫磺味與燒焦的腥臭味,令人窒息。小白不禁掩面輕咳了幾聲,翠眉微顰。反觀赤雲倒是絲毫不以爲然,一雙星眸流光熠熠,緊盯着那吊在空中的怪熊,神情甚是怪異。
只見那怪熊竭力用左臂將龐大的身軀爬了上去,與許是用力過猛,斷臂傷口處血如泉涌,瞬間又是染紅了一大片白色的毛髮。怪熊苦哼了一聲,倚着巖壁踉踉蹌蹌地朝那巨型石拱門內走去。
小白臉色忽的一緊,方纔被這驚天動地的熊蛇大戰吸引了注意,完全忘了沐瑾晴與姜黎還身處那怪洞之中,此時更是兇險萬分。念及此處,心中更是暗暗悔恨,方纔就應趁那怪熊受傷之際迅速了結了其性命。此刻,那怪熊先一步進去了,沐瑾晴與姜黎定然會有危險的。
小白心急如焚,長綾一展,化爲一道殘影追了上去。
赤雲見狀,神情凝重,重重喘了口氣。隨後御劍而飛,一道赤紅色光芒瞬息間閃入了那幽幽廊道之中。
…… ……
…… ……
廊道盡頭,石室內。
碧水銀簾,燭火幽幽。
光滑如碧的青石臺上姜黎昏迷不醒,而沐瑾晴不知何故倚在姜黎身旁安適的睡着。
驟然,不知從何處輕輕襲來一陣清風,將石室內其他十五盞銅燈通通吹滅,只留了那兩幅巨尺畫卷上的兩盞不滅。那原本兩束熾黃色的燭火倏忽間竟是燃起了幽綠與火紅之色,詭異至極。
幽幽閃爍的燭火似是凍結了石室內時光的流逝,就連那一掛碧水也是停歇了流動,似是抽刀斷水一般,將這兒的一切停在了這一刻,那一息。這般無上神通世間無人通曉,只有從那神話傳說中可尋得一絲蹤跡,此時此刻居然是在這兒發生了。
悠然間那兩幅巨尺畫卷竟是散發出耀眼奪目的五彩霞光,氤氳水煙,仙音梵唱自畫中悠悠迷漫而出,宛若仙境降世一般,一股股莫名的威壓排山倒海而來,日月隱沒,萬物避讓。
那巨尺畫卷忽的光芒大盛,朦朧之中那畫中之人竟是款款踏了出來,憑空而立。二人周身仙氣縈繞,散發着五彩耀光,不怒自威,這便是傳說中仙人渡世中的一景一畫了吧。
青衣袂袂,紅裙翩翩。傲風玉樹,月傾妖嬈。
只是這二人飄立於朦朧之中,恍恍惚惚,卻也是看不清的。
縷縷光輝和煦地鋪灑在姜黎與沐瑾晴臉龐之上,映出的是如此一對可驕可嘆的人兒啊。
忽的紅裙一擺,從那朦朧仙氣之中飄來一聲如嬌鶯初啼般的女子輕語,“幽幽千古夜,三千二百劫。此生此世戀,情深難相復。”
青衣一揮,似是捲動着天地蒼茫,鏗鏘有力着道:“冥冥上蒼,註定的便是這二人了,這一劫終究是要來的!”
微風中柔荑撫鬢,聲若婉轉琴音,道:“你看這是多麼般配的一對人兒啊,你我還是不能爲他們做些什麼嗎?”
摺扇一收,宏聲道:“天道難違,又能改變了什麼呢?”
幽幽長嘆,日月蒙灰。這跨越萬世的情與愛,又是一灣明月水中影,波瀾易碎,縹緲虛無。
蝶落香肩,堅決道:“吾願永墜閻羅地獄,也是要爲他們搏上一搏的!”
昂首輕擺,輕笑一聲,淡淡道:“那就如此吧。”
悠然間,那二人周身仙氣盡散,並且散發着無上的神芒,如日光,似月輝。幾息之間,光芒愈盛,璀璨耀眼,不能直視。可是不久,那二人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不清起來,化爲了無數無盡的璀璨光芒,一絲一縷的從身體中抽出,消失。
青衣,紅裙。兩雙手兒在空中極力的掙扎,似是要穿越那無盡的輪迴將對方緊緊握住,最後……
隨着一聲清脆的破裂,兩團光芒炸裂開來,化爲無窮無盡的點點光芒,流逝於了虛空之中。只剩下了一縷青筋,一片火羽散發着無上的神氣飄然而落。
那一縷青筋徑直穿入姜黎額頭,閃了一絲光,便不見了。而那一縷火羽墜入沐瑾晴胸脯之上,也是漸漸化了進去。姜黎與沐瑾晴卻只是各自輕輕哼了一聲,沒有一絲異樣。
光芒散盡,那兩盞燭火也是瞬間恢復了平日裡那樣的熾黃之色,其餘十五盞銅燈徐徐燃燒着,碧水緩緩流下,這石室內的時光也彷彿是被解開了封印,靜靜流淌着。
只是那兩副巨尺畫卷上卻是空空如也,畫中之人,之景竟是神奇般消失了,只留下兩副空白的畫卷掛在那裡,不禁令人黯然神傷。恰巧此時,那怪熊從幽深廊道中閃出身影,步履蹣跚的怪熊倚着牆壁,身後留下了一道鮮豔的血痕。
怪熊擡眼看見那兩幅空白畫卷,一時間,黑溜溜的眸子裡水光閃動,隨後竟直直跪下身去,獨臂支撐,做着祭拜行禮的樣子,着實令人匪夷所思。隨後,又是艱難地撐起身子,走到青石臺近前,俯身嗅了嗅姜黎與沐瑾晴二人,嗚咽了一聲,便栽倒在一旁。
少焉,那幽深廊道之中閃出一道白色光芒,緊接着又是一道赤紅色身影。便是小白與赤雲二人了,那白色光芒徑直閃到青石臺旁,見沐瑾晴安然無恙只是熟睡了過去,而姜黎竟然神奇般活了過來,面色紅潤,呼吸均勻,哪裡像是快死之人的模樣。只是那怪熊倒在一邊,鮮血直流,低聲嗚咽,看來是命不久矣了。
赤雲立在一旁,細細打量着整個石室,最終也將目光移到了姜黎的身上,驚訝着道:“這孩子竟然……怎麼會……不可能啊。”
小白搖了搖頭,看了半晌,也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便是叫醒了熟睡中的沐瑾晴。沐瑾晴微微睜開眼,欠了欠身子,一臉迷茫的看着小白,瞬間又將目光移到了赤雲身上,隨即站起身子跑到赤雲身邊兩手抱住,笑嘻嘻道:“雲叔,你們也進來了,那大蛇呢?被你殺了嗎?”
小白頓時神情一僵,默然轉過身去了。赤雲也沒想沐瑾晴這般舉動,淡淡的笑着,將那熊蛇大戰的事粗略講了一遍。
沐瑾晴聽罷,順着赤雲手指所處,才發現那怪熊竟是倒在一旁。瞬間焦急萬分,還不待赤雲阻攔,便是跑到那怪熊身邊,蹲下身子,悽悽切切的,似是要哭出來了,喃喃道:“都給你說了那大蛇厲害的緊,你居然這般不小心弄傷了自己。你千萬不要死啊,我這有靈丹妙藥的,你要撐住啊。”
赤雲一驚,不知沐瑾晴爲何如此待那怪熊,待沐瑾晴梨花帶雨般嗚嗚咽咽將姜黎得救之事細細道來,赤雲更是驚訝無比,疑惑道:“你說是這怪熊救了姜黎?”
沐瑾晴重重地點了點頭,就在這時,那怪熊突然沒了聲音,斷了氣。沐瑾晴見狀,伏在怪熊巨大的身軀上嚎啕大哭起來,赤雲也是微微皺眉,輕嘆了口氣,隨後便安撫沐瑾晴去了。
躲在一旁的小白靜靜看着躺在青石臺上的姜黎,眸子泛着熒光,雙脣緊抿,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突然,姜黎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後又低聲咕囔着口渴要水喝,小白嬌美的面容上掠出了一絲喜色,輕擡玉手引了那銀簾中一縷碧水喂與姜黎喝下。沐瑾晴與赤雲聽見姜黎有了動靜,也是急忙趕到了身邊。
沒一會兒,姜黎費力地睜開雙眼,瞧見圍在身邊的三人,竟是不緊不慢的道:“你們也死了嗎?”
小白挑了挑秀眉,赤雲苦笑了一聲,而沐瑾晴癡癡的笑着,抹了抹掛在臉頰上的淚痕,笑罵道:“傻瓜,你纔是死了呢。”
姜黎神情呆滯,同時又費力地伸手在自己臉上掐了一下,頓時痛的咧着嘴道:“哎呀,好痛。我竟然沒死啊,我以爲還在夢裡呢,剛纔可是做了一個好長的美夢呢。”
沐瑾晴輕輕地拍了一下姜黎的胸膛,嬌嗔道:“那你去死吧,就可以繼續做你的白日美夢了!”
姜黎輕咳了一下,便只剩下了一臉的無辜。
沐瑾晴翠眉一顰,眸子裡精光閃閃,像是想起了什麼,緊接着問道:“說起來我那會也做了一個夢,黎兒,你給姑姑說說方纔你都夢見什麼了?”
姜黎突然一臉緋紅飄起,支支吾吾地說着顛三倒四。
沐瑾晴聽得是雲裡霧裡,一會兒也就沒興趣聽姜黎的胡言亂語了,擡眼看去,訝意道:“咦?那畫中的人怎麼不見了,明明睡着前還……還有……爲什麼會睡着呢?”
潔白的畫卷,幽幽的火燭,竟是那般的鮮豔美麗,悽切動人。
忽然,他們四人背後那具怪熊屍首居然無火**起來,那熊熊的火焰下,又會燒透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