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德四年九月十二日,大清科學院首任院長戴梓上本言稱:經多年之努力,蒸汽機車之發明已漸完善,足可投入實用,唯鐵路之建設尚須得實際之檢驗,故,奏請先行建造從京師至天津港以及從京師至山東青島兩條試驗性鐵路,並請求增建蒸汽機車廠以及配套之鋼鐵廠兩座。帝接奏本,未明確表態,只言讓諸般臣工對此加以商榷,並定明將於九月十五大朝時議決之。
時值烏衣巷與九門提督大牢被劫兩案正自撲朔迷離之際,戴梓的本章原本並未激起太大的波瀾,哪怕誠德帝已是下令諸般臣工議之,可衆人關心的卻還是那兩樁未決之案,畢竟那纔是事關朝局走向的大事,至於工部這頭的折騰麼,諸般朝臣們早就習慣了工部與科學院的標新立異,自也就不會太過關注,然則隨着弘晴高調錶示支持戴梓之本章,朝中的輿論風向立馬便轉了,上本附和者固然極多,可也有不少官員對鐵路佈局花費過巨表示了擔憂,衆說紛紜之下,朝野間關注的焦點不知不覺中,便從在審的兩案上轉移了開去,尤其是在《京師時報》大幅篇章報道了蒸汽機車以及鐵路的各種介紹之後,民間更是因此興起了一陣熱議,不少精明的商賈都從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機,每日裡涌向大清科學院開發部詢問投資可能的商號可謂是數不勝數。
九月十五日,照例又是大朝之時,在誠德帝與弘晴心照不宣的默契配合下,朝議的焦點無疑便是戴梓所上的鐵路佈局之摺子,贊成者固然是大唱讚歌,反對者麼,卻也不是虛言指責,大多數的反對意見都是就事論事,主要集中在三條疑慮上——其一,蒸汽機車是否真如戴梓所述那般神奇;其二,實用性尚有待考究;其三,花費如此之巨大,這等投資是否值得。
有爭議,尤其是良性的爭議,對朝廷來說,自然是件好事,弘晴對此也是持着歡迎之態度,面對着諸般大臣們的質疑,弘晴並未以勢壓人,也不曾讓諸多心腹手下羣起呼應,而是親自作出了諸多的解釋與說明,不厭其煩地介紹鐵路佈局對大清社稷的重要性與必要性,很是誠懇地與諸多提出疑問的朝臣們交流着意見,最終的結果麼,不出意料之外,誠德帝有條件地準了戴梓之所請,這條件麼,便是要戴梓在近期內安排一場演示,並上報詳細之開拓章程。
“九門提督衙門的案子都辦得如何了?”
誠德帝所謂的有條件准奏自然不是朝堂上所言的那麼兩個明面上的條件,真正的條件麼,其實就一個,那便是要弘晴趕緊趁着朝野輿論風向有變之際,將烏衣巷與九門提督衙門大牢的案子結束掉,這不,方纔剛散了朝,誠德帝便着李德全將弘晴喚進了宮去,見禮一畢,便已是迫不及待地轉入了正題。
“回皇阿瑪的話,經近月之審理,在諸般官吏之通力配合下,案情如今已是漸明,據查,無論烏衣巷一案還是九門提督衙門大牢被劫一事皆是出自白蓮教之手筆。”
誠德帝既是識趣地在大朝上作出了配合,弘晴自也就不打算將事情往絕處做了去,很是乾脆地便給出了個審案之結果。
“哦?竟會是如此?”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誠德帝心中立馬便滾過了一陣狂喜,不但卻兀自不敢相信弘晴會如此輕易地放了自己一碼,這便假作詫異狀地驚呼了一聲。
“好叫皇阿瑪得知,事情是這樣的,烏衣巷縱火案之兇手共有五人,皆是白蓮教匪徒,於數年前混入三弟府上,圖謀顛覆我大清社稷,事敗被擒之後,其餘黨恐其等泄露白蓮教之機密,故而發動內線,裡應外合,強行攻入九門提督衙門大牢,行殺人滅口之惡事,箇中元兇正是賣主求榮之原九門提督遊擊將軍耿榮,兒臣已提請刑部那頭出海捕文書,舉國緝拿此獠。”
儘管誠德帝的演技不錯,可弘晴卻是一眼便看破了其之心思,不過麼,卻也懶得去多加計較,神情淡然地便解釋了一番。
“哼,又是白蓮教,這幫狗東西,實是我大清社稷禍亂之源,朕斷不能容之,當再次下詔嚴緝,有敢與之勾連者,一律抄家滅族!”
弘晴這麼番解釋一出,誠德帝心中懸着的大石頭也就算是徹底落了地,不過麼,倒是沒表現出甚失態的狂喜,而是假作憤怒狀地一拍龍案,恨聲地便咒罵了一嗓子。
“皇阿瑪聖明。”
左右大傢伙都是在演戲,弘晴倒是不介意在此際稱頌上一回的。
“罷了,此皆是後話,眼下案情既明,相關涉案人等之處置也須得好生斟酌上一番纔是,對此,晴兒可有甚提議否?”
誠德帝所謂的怒火本來就是裝出來的,自然不可能持續上多久,再說了,此際就父子二人在,彼此誰還不知道誰啊,裝個意思也就差不多了,再裝下去,那就是在自愚了,對此,誠德帝還是有着幾分自知之明的,擺了下手之後,便將話題往善後事宜上引了去。
“皇阿瑪明鑑,兒臣以爲三弟識人不明,擅自收攏江湖草莽,以致被白蓮教匪徒所利用,給我大清社稷造成不小之損失,終須得加以懲處纔是,至於耿三飆麼,同樣亦有御下不嚴之過,本應撤職拿辦,只是念其曾有大功於國,或可從輕發落,具體應如何刑定,還請皇阿瑪明斷則個。”
只一聽誠德帝這般問法,弘晴立馬便猜到了誠德帝心中的想頭,無非還是緊盯着九門提督之位罷了,對此,弘晴心中早有主張,但卻並不打算急着說將出來,而是玩了把太極推手,就是想看看誠德帝到底還敢不敢再肆意胡爲。
“唔……,曦兒的本質還是好的,這些年來辦事也尚算用心,此番誤交匪徒,應不是出自其本心,當是受了白蓮教匪徒矇蔽之故,只是畢竟造成了不小之損失,應有之懲處確是少不得之事,朕看就貶其爲貝勒,另罰俸一年,以示懲戒,晴兒以爲如何哉?”
誠德帝早年是極寵三阿哥的,可自打知曉其與八爺勾搭在一起之際,誠德帝便已是對其起了猜忌之心,在八爺沒倒臺之前,自是沒少明裡暗裡出手壓制,可待得八爺玩完之後麼,因着制衡弘晴之需要,誠德帝卻又沒少暗中扶持三阿哥,哪怕此番被三阿哥狠坑了一把,誠德帝也還是不想讓三阿哥就此徹底完蛋,這便假作沉吟狀地吭哧了一嗓子,而後方纔給出了個看似嚴重、實則不痛不癢的處罰結果。
“皇阿瑪聖明,兒臣別無異議。”
弘晴向來就不曾將三阿哥當成對手,哪怕其手下勢力看似不小,可對於弘晴來說,那不過都是土雞瓦狗罷了,壓根兒就不堪一擊,再說了,三阿哥那頭弘晴早做足了安排,當真就不怕其能翻得出甚大浪來,縱使明知誠德帝想保住三阿哥,弘晴也自不放在心上,很是爽利地便同意了誠德帝的處置方案。
“嗯,此事便這麼定了也好,至於耿三飆麼,既是與曦兒所犯之錯相當,朕亦不好厚此薄彼,略施懲戒怕是難免,只是念其乃兩朝老臣了,又曾有大功於國,朕亦不好下重手啊,晴兒看當如何安排爲宜?”
誠德帝就一得隴望蜀之輩,此際見弘晴似乎很好說話,對九門提督之位的野望還真就大起了,卻又恐觸怒了弘晴,不得不作出一派不恥下問狀地將這麼個棘手的難題往弘晴懷裡推了去。
“皇阿瑪聖明,兒臣也以爲確當有所處置纔是,今,雲貴總督延信年事已高,前番已有乞骨歸京之奏請,只是朝中一時無人可代之,故而挽其留任,然,終歸不是長久之計,不若令耿三飆替代之,或相適宜焉,此兒臣之淺見也,還請皇阿瑪明斷。”
弘晴原本就沒打算霸住九門提督之位不放,底限也很簡單,那便是不能讓耿三飆受了委屈,至於誰來繼任九門提督一職麼,弘晴卻是渾然不以爲意,連提都懶得去提上一句。
“嗯,耿愛卿忠勇可靠,鎮邊一事倒是不虞有所差池,朕準了,回頭下了詔書也就是了,只是如此一來,九門提督之職也就空了出來,此要職也,卻是不宜久曠,晴兒對此可有甚人選要薦否?”
雲貴總督雖說是封疆大吏,可遠在天邊,向來不是肥缺,誠德帝自不會反對弘晴之提議,不過麼,卻又不免擔心弘晴得寸進尺地還要霸着九門提督之位不放,這般語出謹慎地試探了一番。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眼下並無人要薦,一切聽憑皇阿瑪聖裁。”
於弘晴來說,但消誠德帝不去插手豐臺大營之事,誰來當九門提督都無所謂,讓出一雞肋般的所謂要職,能換來誠德帝安生上一段較長的時日,無疑是樁合算的買賣。
“嗯,那此事便再議好了,朕累了,爾自道乏罷。”
弘晴雖是說得極爲的誠懇,可誠德帝顯然並不敢完全放心下來,也不願再在此事上多談,這便一揮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瑪聖明,兒臣告退。”
預定之目標既是都已基本實現,弘晴也自懶得再多囉唣,這一聽誠德帝如此吩咐,也沒甚遲疑,恭謹地稱頌了一聲,就此退出了乾清宮,自行去九門提督衙門準備結案事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