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務整頓絕對是件浩大而又繁瑣的工程,壓根兒就不可能一蹴而就,這一條,弘晴心中自是有數得很,故此,哪怕其實很想早些歸京,可弘晴卻還是耐下了性子,一步一步從頭做起,除了鹽巡營一事交由姬懷瑾去處理之外,弘晴並未急着再出甚狠招,接連數日下來,就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將鹽務衙門的賬冊以及各種檔案調了出來,不僅讓隨其一併前來的三十餘工、戶兩部的賬花子徹底盤賬,他自己也親身參與到了其中。
天下鹽運使衙門共設七處——兩淮、兩浙、長蘆、河東、山東、福建,直隸,可論及鹽商之分佈麼,卻是以兩淮爲首,不僅四大總商都在揚州,稍有實力的鹽商也有七成在兩淮轄區內,實際上,朝廷每年所發出去的鹽引,除了少部分是由山東、福建的鹽商所得之外,多達八成二的鹽引是從兩淮鹽運使衙門裡批放出去的,這就使得兩淮鹽運使衙門裡的賬冊、檔案堆積如山,哪怕弘晴僅僅是隻調用了康熙三十年以來的部分,卻也有着小半屋子之巨量,縱使人手足,要想徹查清楚,也不是三、兩天能搞得定的,然則弘晴卻並不嫌其煩,每日裡樂此不疲地在故紙堆地扒拉着,每每都是一早便到,遲至華燈初上時分,方纔盡興而歸,那等執着當真跟淘金的狂熱有得一比了,這不,今兒個又是折騰到了天都已是黑透了方纔回到了驛站,這纔剛一下轎子,入眼便見數人正站在驛站大門外,藉助着門上懸掛着的燈籠之亮光一看,弘晴不由地便愣在了當場。
她怎麼來了?
一望見曹雙兒那嬌小的身形正俏生生地立在燈火闌珊處,弘晴的心絃不由自主地便是一顫,可與此同時,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煩躁也跟着涌了起來,沒旁的,要知道弘晴這少年的身軀裡裝着的可是成年人的思維,前世那會兒也沒啥特別的“性趣”,美女雖是喜歡得緊,卻並無摧殘花骨朵兒的愛好,按理來說,就算會對美女動心,那也不該是曹雙兒這等小不點罷,問題是心絃的顫動卻是做不得假,這可就令弘晴大爲不解之餘,也不禁爲之惱火暗生了的,當然了,惱的只是自身的莫名情緒罷了,卻並非是衝着曹雙兒去的。
“草民叩見小王爺!”
沒等弘晴回過神來,就見原本站在曹雙兒身旁的王存淼已是大步搶到了弘晴身前,一個規規矩矩的大禮便已是行了出來。
“王兄不必多禮,且請平身好了。”
儘管心緒浮亂,可到底城府深,弘晴卻也不致在這當口上有甚失態的表現,面對着王存淼的大禮,弘晴自是坦然受之,待得其禮畢之後,這才虛擡了下手,和煦地叫了起。
“謝小王爺隆恩。”
自打前幾天陪其父見識過弘晴的狠辣之後,王存淼已是不敢再以友人自居,規規矩矩地謝了恩之後,方纔站了起來,可也不敢站直,微微地躬着身,以示上下尊卑之分。
“小女子曹雙兒見過小王爺!”
王存淼行過了禮之後,曹雙兒微微地咬了咬脣,很是明顯地猶豫了一下,這才款款地行上了前去,朝着弘晴一福,脆生生地見了禮。
“雙兒姑娘不必如此,本貝勒不知雙兒姑娘到了,讓你久等了,皆本貝勒之過也。”
這一見曹雙兒婷婷嫋嫋地行將過來,弘晴的心又不爭氣地跳快了幾分,待得見曹雙兒給自己行了禮,弘晴的心跳已是有若撞鹿了一般,一時間竟有些子手足無措了起來,回答的話語麼,自也就顯得有些個語無倫次了的。
“呵,咯咯……”
儘管天黑着,邊上的燈籠之光也不甚亮,可弘晴這等窘態卻未免太過明顯了些,旁人是憋着不敢笑,可曹雙兒顯然沒這個顧忌,忍不住便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登時便令弘晴的臉都漲得個通紅,至於旁邊站着的衆人麼,卻是憋笑憋得臉都快綠了。
“王兄,雙兒姑娘,此處多有不便,且到內裡敘話可好?”
怎麼說都是活了兩世人了,居然被個小丫頭給弄得如此狼狽,還真就叫弘晴無奈得緊,可偏生這事兒純屬自己失態所至,便是想發作都找不到理由,再說了,就算有理由,只怕也沒好意思朝人小姑娘發作去罷,沒法子,弘晴也只能是自失地一笑,一擺手,略帶一絲尷尬之色地發出了邀請。
“小王爺,您先請。”
儘管很想放聲大笑上一番,奈何王存淼卻是沒那個勇氣,愣是被憋得一張俊臉都扭曲得略顯猙獰,這一聽弘晴道了請,趕忙掩飾地一欠身,恭謙地客氣了一句道。
“嗯,雙兒姑娘請。”
有了這麼個緩衝,弘晴也算是緩過了氣來,這便輕吭了一聲,朝着兀自笑盈盈的曹雙兒一擺手,溫和地邀請道。
“嗯。”
與弘晴的眼神只一碰,正笑着的曹雙兒突然面色一紅,忙不迭地低下了頭,羞答答地輕吭了一聲。
暈,這小丫頭才幾歲,勾魂之氣息就如此了得,將來可怎生得了。
這一見曹雙兒那未語先羞的樣子,弘晴的心絃不由地又是一顫,當然了,惱火之心立馬也跟着就起了,沒好氣地在心裡頭嘀咕了一聲,也不敢再去看曹雙兒那張誘人心脾的臉龐,有些個落荒而逃似地便擡腳向驛站裡行了去。
“好叫小王爺得知,再過兩日便是我家二姑的生辰,家父也就想着略略操辦一下,若能得小王爺賞臉光臨,實是草民一家之大幸也。”
一行人等進行了會客廳堂之後,各自分賓主落了座,自有隨侍在旁的王府侍衛們緊趕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一番無甚營養的客套話之後,王存淼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燙金的請柬,雙手捧着,高高地舉過了頭頂,恭謙地發出了邀請。
二姑?哦,是了,便是曹雙兒的親生母親罷。
一聽王存淼如此說法,弘晴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回想起了在曹家所見到的那位豔麗二夫人,心中一動,已是明白了王潘壽此舉的用心之所在,說穿了不過是扯虎皮當大旗罷了,之所以派了曹雙兒一併前來,無非是怕弘晴不肯賞這麼個臉而已。
“嗯,既是曹夫人大壽,那本貝勒自該前去隨喜一番,就這麼定了也罷。”
儘管看穿了王潘壽的小算計,不過麼,弘晴卻並不怎麼在意,左右後頭的事兒還有不少須得用到王家的,該給其的體面,還是得給的,自也就不多猶豫,很是爽快地便應承了下來。
“多謝小王爺成全,草民感激不盡。”
王存淼此番奉了父命前來邀請,還真就怕弘晴不給臉面,此無它,雙方之間的身份相差得實在是太大了些,就王家這麼個商賈的身份,縱使有着曹寅這麼層關係在,也未見便能讓弘晴這等天潢貴胄之輩看在眼中,心中自也就不免忐忑得緊,此際一聽弘晴如此爽快地便應允了下來,當即便興奮得頗有些個難以自持,趕忙躬身道了聲謝。
“王兄客氣了,此小事耳,何足道哉。”
忙乎了一整天下來,弘晴此際已是疲了,實是不願閒扯個沒完,加之有着曹雙兒在場,弘晴渾身的不自在,自也就懶得多囉唣,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閉上了嘴。
“小王爺連日操勞,辛苦了,草民不敢多有打攪,這就先告辭了。”
王存淼乃是王家繼承人的身份,打小了起便沒少在官場走動,觀顏察色的能力自是不差,這一見弘晴已是微露了逐客之意,自是不敢再多逗留,這便緊趕着出言請辭道。
“那好,王兄且回去轉告王老伯,就說後日傍晚本貝勒一準會到。”
這一見王存淼如此識趣,弘晴自是高看了其一分,也沒出言挽留,只是作出了個保證,便即端起了茶碗,擺出了送客的架勢。
“小王爺留步,草民告辭了。”
王存淼躬身行了個禮之後,領着曹雙兒便向外行了去。
暈,這丫頭……
曹雙兒乖巧地跟在王存淼的身後,一路行到了廳堂口的屏風處,在臨轉過屏風前,卻是霍然回了下首,眉眼帶笑地看了下弘晴,旋即便緊走着轉過了屏風,她這一回首不打緊,卻令弘晴心絃再次一顫,端在手中的茶碗險些就此打翻在了地上。
我勒個去的,這他奶奶的算啥事啊!
弘晴沒好氣地將茶碗往几子上一擱,焦躁地起了身,在空曠的廳堂裡來回踱了幾步,旋即猛然頓住了腳,仰頭哈哈一笑,心情瞬間已是開朗了起來,不爲別的,只因他已是想通透了的——這或許就是穿越的後遺症罷,畢竟身體是旁人的,有些事兒既然解釋不清,那就順其自然也沒啥大不了的,總而言之,心是不會騙人的,既然心動了,那就跟着心意走也未爲不可,左右娶一個是娶,娶幾個也是娶,大不了遇到心動的,都一股腦娶回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