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了,全亂了,隨着一衆阿哥們紛紛出列,大殿裡已是亂成了一團——扣除已然被廢黜的大阿哥與二阿哥不算,老爺子膝下的成年阿哥一共十三人,眼下都在場,只有老十三與老十七穩穩地站着不動,其餘阿哥卻是全都捲入了爭吵之中,但見三爺、五爺、七爺、十二爺、十五爺、十六爺等六名阿哥強力聲援弘晴,而四爺、八爺、九爺、十爺、十四爺五位阿哥則是一致聲討,再摻雜上李光地這個大學士,雙方人數剛好持平,如此這般地爭執起來,簡直就是火星撞了地球,熱鬧得無以復加。
“夠了,都給朕住嘴!”
衆阿哥們這麼一鬧,老爺子當即就被氣得個面色鐵青不已,一忍再忍之下,已是忍無可忍,氣急地便一拍龍案,厲聲呵斥了一嗓子。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
這一見老爺子發飆了,衆阿哥們自是不敢再鬧,全都忙不迭地跪在了地上,齊齊告罪不已。
“哼!晴兒,你給朕說清楚了,‘麒麟商號’還有那甚子‘程記商號’之類的,爲甚都擠在一起提現銀,嗯?”
老爺子怒氣勃發地掃了眼跪了一地的阿哥們,嘴角抽搐了幾下,似乎張口欲罵,可到了底兒還是沒罵將出來,此無他,該說的理兒,老爺子早不知說過多少回了,再說也是枉然,除了氣着自個兒之外,怕是啥旁的效果都不會有,既如此,罵與不罵又能有甚分別,結果麼,弘晴就這麼不幸地成了老爺子發泄滿腔怒火的突破口。
“皇瑪法明鑑,‘麒麟商號’自開業後,孫兒便不曾管過經營之事,只拿分紅而已,對太原分號之事孫兒更是無從過問起,至於‘程記商號’等四家商賈提現銀一事麼,孫兒雖不曾親眼目睹,可大體上還是能想到原因的,應是商賈們與工部約定之條款所致。”
儘管老爺子已是盛氣相向了,可弘晴依舊是淡定得很,不慌不忙地便解釋了一番。
“約定之條款?甚的條款,說清楚了!”
老爺子雖不是很清楚“麒麟商號”的經營狀況,可有一條卻是清楚的,那便是弘晴確實不曾管過“麒麟商號”,這幾年更是鮮少到商號去,反倒是老十五、老十六這對哥倆沒事就在商號裡泡着,不過麼,老爺子卻並不以爲弘晴真就對“麒麟商號”毫無影響力,實際上,或許正相反,然則老爺子卻並未揭破此點,而是先問起了工部與諸商賈們簽約的條款之事。
“好叫皇瑪法得知,工部與所有中標之商賈都簽有合約,規定了所有項目的到資時間以及建廠週期,大體上的要求都相差不多,即一個月內必須將所有投資的三成之資金籌集完畢,並須得經工部派出之審計人員審覈通過,合約方能生效,再有便是須得在三個月內開始建廠,一年之內必須投產,或許正是因爲這麼些條款,太原那頭的商賈們方纔會急着提現,至於趕到了一起,卻不是孫兒所能控制得了的。”
太原衆商號的提現一事,弘晴確實做了些手腳,不過麼,卻並不怕查,沒旁的,只因這手腳並不非直接的手腳——太原一地之所以會有四家同時中標,自然是弘晴特意安排的結果,而商賈們的統一提現麼,卻不是弘晴特意交待的結果,而是工部派出人員抵達時間的巧妙安排所致,實際上,程純貢等人也不清楚此番提現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他們只不過是得知了工部派員將至的消息,爲確保合約能生效,這纔會商量着一起去提現,已應對工部派出人員的審覈,正因爲此,弘晴壓根兒就不怕徹查,此際應對起來自也就淡定得很。
“馬齊!”
老爺子顯然對弘晴的解釋並不甚相信,不過麼,也沒加以點評,而是沉着聲地點了馬齊的名。
“老臣在!”
聽得老爺子點了名,馬齊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爾身兼工部尚書,理應知曉工部所籤之合約,朕問你,仁郡王所言可屬實否?”
老爺子面色陰沉地看着馬齊,森然地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老臣曾審過工部所有合約,確是如此。”
面對着老爺子陰冷的目光,馬齊心裡頭自不免有些微慌,不過麼,應答起來倒是快得很,幾乎是老爺子話音剛落,他的答案便已是脫口而出了的。
“陛下,老臣以爲這就是仁郡王故意計劃好的,再算上‘麒麟商號’太原分號之詭異提現,老臣以爲此間之事太過蹊蹺,實難叫人信服!”
這一見老爺子的態度似乎有着爲弘晴開脫的意味,李光地可就憋不住了,倒不完全是舊怨的緣故,而是此番金融風暴來勢太猛,身爲中央銀行的首任行長,李光地對此已是無計可施,若是不能將弘晴揪出來當擋箭牌的話,他斷然逃過被罷黜之下場,爲自保故,李光地已是豁出去了,搶在老爺子表態之前,又高調聲討了弘晴一把。
“皇阿瑪,兒臣以爲安溪老相國所言有理,若非事先有所安排,又豈能有如此巧合之事,箇中陰謀之意味實濃!”
十爺就是一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李光地話音一落,他已是大嘴一咧,陰惻惻地便附和了一句道。
“皇阿瑪,十弟這話說得對,兒臣也不信天下有如此湊巧之事!”
十爺一開口,九爺自也不甘落後,緊跟着便嚷嚷了一嗓子。
“皇阿瑪,兒臣對李安溪之言論實難苟同,此血口噴人之言也,晴兒成婚至今,除了回門一趟之外,始終就不曾出過王府,何嘗能知山西之事,此一條,兒臣可做擔保。”
於三爺來說,弘晴乃是他縱橫朝堂的最大依仗,自然不肯坐視其平白受人污衊,這會兒眼瞅着情形不對,哪敢怠慢了去,緊趕着便跪直了身子,高聲進言了一句道。
“嗯!晴兒,爾可有甚要說的麼?”
三爺這麼一出頭,五爺等人自然是要聲援的,真要是再吵將起來,這議事怕就又得演變成對罵了,一見及此,老爺子可就穩不住了,立馬沉着臉一壓手,止住了五爺等人的話頭,而後面色陰冷地望向了弘晴,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很顯然,老爺子也不相信天下有如此多巧合之事。
“皇瑪法明鑑,孫兒實不知李大人有何立場指責旁人,古人云:正人先正己,己身歪,看旁人都是斜的,所謂馬不知臉長便是這麼個道理,孫兒實不屑與之辯駁不休。”
弘晴從來都不是隻捱打不還手之輩,先前之所以一直保持着沉默,爲的便是要讓李光地好生表演上一番,而今,火候既已成熟,弘晴可就不再客氣了,言語尖刻無比地便展開了反擊。
“你……”
弘晴這話說得實在是太惡毒了些,李光地當即便怒了,嘴一張,便要出言反駁。
“你個甚?爾身爲大學士,身受浩蕩之皇恩,本該盡忠國事,可你看看你自己,這麼些年來都做了些甚,自爾入朝以來,行事怪癖,錯漏百出,在平三藩時,爲搶功,陷摯友于不義;聞母喪而不丁憂;在直隸,知災情而不報,卻謊稱已開倉救濟,實則罔顧災民死活;在吏部,保舉貪腐之輩爲官,禍害百姓;在刑部,尸位素餐,以致宰白鵝之事氾濫,枉死多少無辜;在工部,則濫用職權,與貪官污吏爲伍,妄圖以劣頂賢;而今到了中央銀行,兀自不思悔改,沽名釣譽,卻疏於管理,出了大事,又妄圖委過於人,似爾這等不仁不義之輩也敢妄稱賢良,本王真不知爾何來的勇氣指責他人!”
不等李光地的話說出口來,弘晴已是毫不客氣地截斷了他的話語,一連串的指責噴薄而出,直罵得李光地渾身哆嗦不已。
“你,你,你……,陛下,老臣冤啊,老臣自爲官以來,始終勤勉,兢兢業業,不敢有失,卻遭仁郡王這般誣陷,老臣冤啊……”
李光地壓根兒就沒想到弘晴的反擊會如此犀利,這簡直就是將他的老底全都掀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心中當真又氣又急,偏生弘晴所列之罪狀皆有事實依據,輕易辯駁不得,這一急之下,當即便慌了神,好在還想得起老爺子對其的偏寵,緊趕着便跪倒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起了冤來。“冤枉?本王何嘗冤枉於爾,且不說爾往日的斑斑劣行,就說此番擠兌風潮大起之際,爾不思趕緊平息事端,卻想着栽贓於人,妄圖矇蔽聖聽,小人嘴臉畢露無遺,與爾爲伍,實本王之恥也!”弘晴此番是鐵了心要將李光地打翻在地的,自不會給其留下絲毫的喘息之餘地,不等老爺子有所表示,弘晴已是憤憤然地擺出了有我無敵的不兩立之架勢,毫不容情地將其又是一通臭罵,言辭激烈無比,頓時便令滿殿人等盡皆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