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德三年十月初五,也即是誠德帝大封諸子之詔書下達的第二日,一大早地,弘晴便親至午‘門’前上本,明章拜發,明確表示反對二阿哥主理工部事宜,理由只有一條——二阿哥弘晟不學無術,不堪大用!
“‘混’賬東西,他想作甚,安敢如此‘逼’朕,狂悖!”
身爲親王阿哥,又是軍機大臣之首,弘晴可是有着直奏之權的,所上之奏本完全可以不經過奏事處,直接送到誠德帝的面前,然則弘晴卻並未這麼做,而是公然在宮‘門’外遞摺子,玩出了這麼一手明章拜發,‘弄’得誠德帝就想遮掩都沒了可能,當場便氣得誠德帝雷霆震怒不已,猛拍着龍案便咆哮了起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誠德帝這等暴跳如雷的樣子一出,負責轉‘交’奏本的李德全登時便吃不住勁了,慌‘亂’地跪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般地哀告不已,渾身上下哆嗦得有如篩糠一般。
“哼,讓他滾,朕沒空見他!”
誠德帝正在火頭上,又哪會管李德全哀告不哀告的,猛拍着龍案,怒不可遏地發泄着心中的火氣。
“喳!”
一聽誠德帝這般下令,李德全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沒旁的,拒絕弘晴的請見容易,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然則隨之而來的後果可就沒那麼簡單了,雙方之間不倒下一個,這事兒怕就沒個完了,對此,在宮中廝‘混’了大半輩子的李德全自是能看得出來,奈何有着後宮人等不得干政的鐵律在,就算再給李德全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在此際妄言的,也就只能是提心吊膽地應了諾,急匆匆地便往宮‘門’處趕了去。
辰時剛到,正是各部大小官吏上班之際,往常,似此等時分,恰是天安‘門’廣場最鬧騰之時,各級官吏們的見禮與寒暄總要折騰上好一陣子,方纔能消停下來,可今兒個麼,卻是無人敢大聲喧譁,哪怕是上下級的見禮,也都只是匆匆了之,更沒誰敢肆意寒暄瞎扯的,此無他,只因仁親王弘晴此際就站在宮‘門’處的警戒線外,儘管只是靜靜地站着不動,可身上的冷意與寒氣卻是濃烈得可怕,只要不是蠢笨到家之輩,都能深切地感受到那等令人戰慄的煞氣之瀰漫,自是無人敢在此際‘亂’說‘亂’動的。
“陛下口諭:龍體微恙,請仁親王暫回,有事日後再議。”
弘晴並未等上多久,就見李德全領着兩名小宦官急匆匆地從宮‘門’裡行了出來,也無甚寒暄之言,一板一眼地便宣了聖諭,話雖是說得尚算委婉,可拒絕弘晴覲見的意思卻已是表達得分明無比了的。
“兒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儘管明擺着被誠德帝涮了面子,然則弘晴卻並未因此而動怒,也不曾作出甚拂袖而去的跋扈之事,而是恭謹萬分地謝了恩,而後麼,卻是連看都沒看李德全一眼,起身便就此走了人。
“唉……”
這一見弘晴二話不說便走了人,李德全不單沒因此放鬆下來,反倒是更擔心了幾分,嘴角嚅動了幾下,似有‘欲’言狀,可到了底兒,卻是啥話都不曾說將出來,也就只是搖頭嘆息了一聲,領着兩名小太監急匆匆地便往乾清宮趕了回去。
“如何了,嗯?”
別看誠德帝先前暴怒之際雷霆萬鈞,可真下令將弘晴趕走之後,心卻是很快便懸了起來,越想就越怕,早先的怒火已是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惶恐,這不,方纔一見到匆匆行將過來的李德全,誠德帝不等其行禮,便已是惶急無比地出言詢問道。
“回陛下的話,仁親王已回了。”
這一見誠德帝如此沉不住氣,李德全心中自不免有些個哭笑不得,不過麼,卻是不敢帶到臉上來的,也就只能是謹慎地應答了一句道。
“嗯……,那就好,他可有說了些甚麼?”
一聽弘晴已回了,誠德帝不由自主地便大鬆了口氣,不過麼,卻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緊趕着又往下追問道。
“陛下明鑑,仁親王除謝恩之外,並無他語。”
李德全儘管已是預感到了事情恐有些個不對味,但卻不敢說將出來,僅僅只是就事論事地應答道。
“哦?唔……”
聽聞弘晴毫無怨言地便走了人,誠德帝已然鬆下來的心絃立馬便是一緊,此無他,父子相處如此多年了,誠德帝自不可能會不清楚弘晴的‘性’子與手段,又怎會相信弘晴會在此等大事上善罷甘休的,只是一時半會又無法推斷出弘晴到底會玩出甚把戲來,眉頭當即便緊皺了起來,沉‘吟’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面‘色’凝重地吩咐道:“去,將李敏銓給朕宣了來!”
“喳!”
誠德帝的金口既開,李德全自是不敢有絲毫的耽擱,趕忙恭謹地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寢宮,不多會,又已是陪着一身整齊朝服的李敏銓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
“微臣叩見陛下。”
這一見誠德帝面‘色’‘陰’沉地端坐在龍榻上,李敏銓自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誠德帝心情不好,叫起的聲音裡自不免便透着股濃濃的焦慮。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敏銓乃是智者一流的人物,心中其實早就猜到了誠德帝此際相召的目的何在,不過麼,他卻並不打算說破,規規矩矩地謝了恩之後,便即垂手而立,作出了一派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看看,那‘混’賬行子給朕上了這麼個狗屁摺子!”
誠德帝心火正旺,自是無心去扯那些無甚營養的客套話,但見其一抖手,已將早先擱在龍案上的摺子丟給了李敏銓。
“利令智昏,狂悖之言耳,陛下大可不必理會。”
弘晴的摺子本就不長,攏共也就十數行而已,李敏銓只一掃,便已看了個瞭然,面‘色’立馬便是一變,一派義憤填膺狀地便表了態。
“嗯,朕已將其趕了回去,只是,唔,只是卻恐其心有不服,若是莽撞將起來,朕恐朝局會有不穩,且不知子誠對此可有甚良策否?”
對於李敏銓的表態,誠德帝自是滿意得很,不過麼,這會兒他卻是顧不得去好生表揚一下李敏銓的忠心,簡單地說了些自個兒的處置之後,便即將難題丟了過去。
“陛下明鑑,微臣以爲就仁親王之‘性’子而論,此事確恐難有善了,然,左右不過是蠱‘惑’朝中‘奸’佞起而鬧事罷了,實不足爲慮也,微臣有一策可應對之,陛下不若就此稱病,暫不理事,另,着二阿哥與雍親王世子即刻持聖旨入主工部,事實一成,仁親王縱使不甘,也必無計可施矣。”
李敏銓早在來乾清宮之前,便已想好了應對之策,這會兒解說起來,自也就自信滿滿得很。
“嗯,行倒是可行,只是那廝若是鋌而走險的話,卻又當如何哉?”
一聽李敏銓這般說法,誠德帝自不免爲之心動不已,只是心裡頭到底還是怕弘晴會起兵造反,這便遲疑地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陛下放心,此子斷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行事的,此一條,微臣可以擔保。”
李敏銓早已算定了弘晴不願行玄武‘門’舊事的心思,這會兒聽得誠德帝問起,回答起來自是乾脆利落得很。
“嗯,若如此,那……”
誠德帝對李敏銓的能耐還是信得過的,此際聽得其如此信誓旦旦地作出了保證,雖不免還是有些憂慮,可大體上還是相信的,這便嘉許地點了點頭,便要就此下個決斷,只是話尚未說完,突然間見秦無庸急匆匆地從外頭行了進來,滿臉子的惶急之‘色’,到了嘴邊的話立馬便就此打住了。
“啓奏陛下,工部尚書瀋河、戴梓、順天府尹榮柱、九‘門’提督耿三飆、戶部‘侍’郎趙熊詔等百餘位朝臣齊齊在天安‘門’外遞了本章,皆言反對二阿哥以及雍親王世子弘曆接掌工部,後續還有不少朝臣正紛紛涌來,老奴不敢擅作主張,還請陛下明訓。”
這一見誠德帝不悅的目光掃了過來,秦無庸自是不敢輕忽了去,趕忙疾步搶到了近前,一躬身,惶急地便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該死,‘混’賬東西,氣煞朕也!”
儘管先前便已聽李敏銓說過弘晴可能會發動羣臣上本阻擾,可誠德帝卻是萬萬沒想到弘晴的動作會是如此之快,來勢又會是如此之猛,要知道滿京師裡,夠上朝資格的朝臣攏共也不過就五百餘人而已,這一傢伙就是百餘人上本言事,聲勢未免太過浩大了些,自由不得誠德帝不爲之心慌意‘亂’的。
“陛下莫急,此預料中事耳,陛下只管接了本章,稱病不理便好。”
眼瞅着誠德帝已是方寸大‘亂’,李敏銓自不敢坐視不理,這便緊趕着從旁建議了一番。
“嗯,那好,秦無庸,去,將本章都接了,回頭就說朕龍體不適,有甚事,過些日子再議。”
李敏銓此言一出,正自惶急無比的誠德帝立馬就算是溺水者抓住了根稻草般,‘精’神陡然一振,緊趕着便下了旨意。
“喳,老奴這就去辦。”
誠德帝既是如此吩咐了,秦無庸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着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乾清宮,自去處置相關事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