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家是皇族的侍衛沒錯,單解衣是皇上親口御封的人也沒錯,只是在愛和忠面前,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前者。
早就猜到了單鳳翩謀反的心,看着他一步步的設下計謀,她沒有阻止,而是順着他的算計,伸手幫了他,僅僅因爲這個答案,我是你的妻。
她是皇上的臣,但這個身份是家族賦予她的,她是鳳翩的妻,這個身份纔是她最想要的。
“謀反罪可是株連九族的。”單鳳翩的眼中蘊着深深的笑,“你不怕嗎?”
“我就是不謀反,被你株連九族還是死。”她似真似假的嘆了口氣,“你是我的丈夫,你以爲我能脫了干係嗎?”
“如此說來,倒是我連累你了?”單鳳翩極少開玩笑,也極少在話語中摻雜感情,今日的這種話,是從未聽到過的。
那溫潤的嗓音,在卸下冰冷麪具後的少許不自在,真真實實的落入她的眼底,彷彿看到了他的羞澀。
越是冰封的人,當那冷然成爲習慣,一旦卸下時幾乎與扒光了衣服無異,單鳳翩的無措很明顯,但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無措,反而將這種羞澀坦然的暴露在單解衣的目光之下。
似乎是無形的承諾,承諾之後不再是從前的他,所以他在改變,並且讓她看到他的改變。
“不怕被你連累,就怕他日你爲侯爲相之日,要休妻重娶了。”她說這個話的時候,眼睛斜斜的瞟了他一眼,有那麼些不正經,也有那麼些若有所思。
“單鳳翩只是單鳳翩,不會爲侯爲相,也不會有其他身份。”他的回答很平靜,不起半點波瀾。
“你願意,他也不捨得的。”她輕輕嘆了口氣。
“誰?”單鳳翩的表情完美的找不出半點破綻,如果不是她看到了那樣東西,只怕就在這樣的隱瞞下被他騙過去了。
“風琅琊。”她輕輕的吐出幾個字,“我不知是該喊他四王爺,還是前朝遺孤呢?”
這一次單鳳翩沒有繼續爭辯,無奈的搖頭,“你知道了?”
“北地軍隊延期不歸是受到了他的命令吧?畢竟他纔是昔日鎮守北地的將軍,士兵通常不聽皇命卻從軍令,他詐死脫離皇家桎梏,就爲了有朝一日潛回北方,伺機謀反。”她深吸一口氣,“我記得他曾經和我說,他私下找你聊過,卻沒有透露聊了什麼,以他的城府故意誤導我以爲是對我有意,其實三年前的那一次交談,你們就是在計劃起事吧。”
她佩服他們的籌謀,一點一滴看不出半分,當他們翻手爲雲的時候,一切都已無法迴天。
“本以爲他是因爲被當今皇上迫害心有怨念,又察覺了你的身份,纔打算聯合你一起謀反的,直到那一次再看到他,我才發覺我似乎錯了,你們的謀劃應該更早,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一直在進行着。”
單鳳翩垂手,眼睛盯着的方向,是她握着自己掌心的交扣處,“難道不是七十年前就不曾湮滅復國之心嗎?”
“是啊。”她點了點頭,“七十年前一直到現在都不曾湮滅的復國之心,你告訴我,風琅琊是不是……”
論氣質,風琅琊是俊朗,單鳳翩是秀美,完全不同的氣質讓她幾乎很難找到相同之處,若說有……
她怔怔的盯着單鳳翩含笑的容顏,腦海中風琅琊的形象一點一滴的與他重合着。
是了,單鳳翩從來不笑,而風琅琊不修邊幅幾乎將自己的臉遮了大半,其實他們如果笑起來,那嘴角揚起的弧度是非常相像的,更別提那斧鑿雕刻般的輪廓。
風琅琊始終那副樣貌對着她,一個是隱藏身份,另外一個只怕是怕她看出什麼吧,這兩個人,當真是算無遺漏。
“是不是你弟弟?”
皇家子嗣是他人血脈,這荒唐的猜測竟然是真的,就連單解衣,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內心的震驚。
“不要以爲‘興’國滅了,我們就一點能力都沒有,燕家能坐穩幾日江山?”單鳳翩冷冷的笑了笑。
“可是這偷換皇家骨肉,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她很是震驚,不知道單鳳翩、不,應該是單鳳翩的父親,怎麼能在人手衆多的宮闈中將孩子調包。
“不是調包,是雲妃開始懷的就是我父親的孩子。”歷史太過沉重,現實太過殘酷,每一步的艱辛走到最後,已不會大喜,“當年雲妃入宮深得聖寵,幾乎日日得幸,但是沒有人知道雲妃私自服用了藥物,她不能懷上燕氏的孩子。之後皇上允她省親三日,也就是這三日回府,她與我的父親在一起,有了孩子。”
“雲妃是你們的人?”不是中途換子,這些佈局比她想象的更大,“興”國的皇族之後比她猜測中的能力更強,“所以風琅琊自小不參與宮廷鬥爭,一心只上戰場立軍功,根本就是衝着軍權去的。”
雲妃會是他的人,那送雲妃入宮的家族……還有保護雲妃不受他人排擠迫害的勢力……甚至讓她可以日日承幸的背後,懷孕後一路暢通的無人質疑,都是他們勢力的無形體現。
“單家,只怕也從未叛變過吧。”能被如此信任的家族,三位皇族後裔都在單家的保護之下,結果只有一個可能,“難怪那麼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你知道,我不清楚的私密你清楚,甚至單家可以不在乎我這個女兒,卻無比在意你。”
單解衣苦笑,“一度以爲是父母偏心呢,原來卻是君臣關係,不知昔日鳳翩下嫁,母親不是誠惶誠恐?”
“我堅持要嫁,誰能擋?”單鳳翩輕聲笑了,笑的很是肆意,“我從未以身份命令過單家做什麼,唯一一次,卻是因爲我要嫁進門,而家主不同意。”
簡單的話語,單解衣能聽到,卻是他的深情。
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只炫耀過一次,只爲了成爲他的夫,還是嫁進門的那個,單家是屬下,自然不會同意尊貴的少主如此自貶身份,可他的堅持,只因爲她。
她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斡旋爭鬥,她只知道他愛她,隱藏在高貴優雅漠然冷淡背後的愛戀。
“爲什麼不選娶我,那會簡單的多。”這句話很多餘,卻是心疼他的付出。
“你比我更向往外面的世界,我……”他吐出一口氣,“習慣了。若是我完不成父親留下的遺願,至少能讓你快樂。”
哪怕,他們永遠都是若即若離的冰冷關係,至少她在江湖中,是快樂的。
如果不是走到了今日,他只怕一生也不會說。她的鳳翩哥哥,那個溫柔的站在梨花樹下的鳳翩哥哥,那個會教她武功,帶她練劍的鳳翩哥哥,從未離去。
“那日他見我,只是將半塊鳳凰錦給我看。”單鳳翩的眼中,也是欣慰着的,“這是父親身邊的帕子,一分爲二,另外半塊贈與了我的弟弟,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他一生都不能承認這個身份。”
“你無意再復‘興’國?”這個答案,讓她頗有些意外。
“立國換君,其中牽扯的動盪又豈是一個朝堂?百姓的驚恐又豈是短短數載能夠平復?而皇帝不仁殘殺同胞害王爺詐死躲避,今日王爺逼宮,在朝臣眼中是宮闈內鬥,不影響皇家血脈傳承,在百姓眼中則是明君上位,這一切都遠比我復興‘興’國要好的多。”他緊緊握着單解衣的手,“所以單鳳翩還是單鳳翩,絕不會有爲侯爲相的一日,妻主還是我的妻主,沒有君臣相見的一日。”
“風琅琊的軍隊,已經南下長驅了吧?”風琅琊會在這“望雲峰”上出現見他,應該是準備最後放手一搏,攻打京師了,“他,不會輸。”
風琅琊和單鳳翩的聯手,七十年等待這一個機會,京師最後一層守衛也被單鳳翩調離困在這山中,即便沒有看到風琅琊入主朝堂,這結局大家已是心中有數。
他輕描淡寫的散了黑白兩道,江湖中人自然猜不到武林鬥爭和朝堂更迭之間的聯繫,沒有人被捲入其中,實則全部都是他的掌中物。
“鳳翩,還有什麼是你沒算到的嗎?”看來她對單鳳翩的敬畏,這一輩子都別想改變了。
“沒算到你處處留情,沒算到你……”他的目光掃過樹梢,樓傾岄還自在地啃着他手中的糕點,彷彿什麼都沒聽到。山頭,楚濯霄屹立如石,不靠近不親密,由她與單鳳翩娓娓低語着。
單鳳翩笑了笑,轉身,“我累了,這麼多年的緊張放下,或終可睡一個好覺了,莫要來騷擾我。”
紅影翻飛,單解衣無言。
這就是單鳳翩,知道她有太多話和他人說,索性給她空間。但是能做到如此的從容優雅,承他的情中少不了又是數分的愛憐。
何止是將天下玩弄於鼓掌,她也不過是天下芸芸衆生裡小小的螻蟻,他知道如何讓她內疚,如何讓她尊重,也知道如何讓她愛的更濃烈。
更知道……如何讓別人斗的你死我活,自身超然物外。
就比如此刻,樓傾岄和楚濯霄,她該先走向誰,都是極大的難題,單鳳翩不過看似大度的退去,就把難題轉手扔給了她。
她呆了呆,女人的聰明有時候並不能作用在自己喜歡的男人身上,此刻的單解衣就是最好的例子。
倒是楚濯霄先開口了,“漓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去買東西了,回來都晚上9點半鳥,實在沒辦法更文了,大家饒命哇……如果我11號前沒能寫完江湖,那就讓我繼續慢慢的寫幾張好了,如果你們不急看大結局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