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琴卡娃在腰裡繫上奶漬斑斑的圍裙,提着一個小木桶,扭着翹臀,走出了溫暖的氈房。
十五歲的牧羊女,已經出落得前凸後翹,還擁有一雙豹子般矯健的大長腿。
烤暖的身子,一下子丟入寒霜裡,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哆嗦,鼓鼓囊囊的胸脯起伏顫悠了幾下,多情的體貌體徵預示了她已經步入了女性荷爾蒙急劇成熟的青春期。
斯琴卡娃提着小木桶,走向牛棚,走向那頭“奶”膀腫漲的黑色奶牛,俯下身子,雙手溫柔的擠出一束束潔白的“奶”水,然後,提着滿溢“奶”香的小木桶,回到氈房。
牛奶在金黃色的火苗上沸騰,小木桶內殘存的牛奶在氈房邊的草地上神秘的發酵。
斯琴卡娃失神的望着金黃色的火苗,嘆息一聲,撒一把鹽,再撒一把黑黑的釅茶,盛到碗裡,就着奶酪肉乾,頗爲斯文的細品慢嚼!
這個牧羊子,生活品味顯然在向小家碧玉溫婉的風尚轉變,不象她那些不讀書的姐妹,喝奶時發出呼呼嚕嚕的吞嚥聲,間或擤一把鼻涕,隨手在衣襟上揩拭一把,然後抓起奶酪肉乾,狼吞虎嚥的往嘴裡塞。
自從前幾天,將同桌王同進追入陰山深處,在暴風雪來臨的夜,下落不明之後,回到峽谷駐地的斯琴卡娃就有些神思不屬,哪怕部落遷徙到漠南的這個冬天,成年的蒙古族姐妹大都選在這個時間陸續出嫁開舞會,大家都穿上過節才穿的民族服飾,換上過年才穿的鞋子,盛裝出席,但她卻根本沒有心情去和大家徹夜狂歡。
邊城附近的遊牧民族,嚴格說來,是蒙漢融合最深的一個神奇地方,唐代名將薛仁貴徵東,其實征討的就是這塊地方,哪時候,此地的部落聯盟叫做**厥。
當然,**厥這個民族稱號已經湮滅在歷史長河之中,但清末時期,不少邊民依然以**厥的後代自詡。
(注,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故事中出現的民族都是古代已經湮滅稱號的,簡單交待一下,順着陰山山脈往西北深入,直到天山一帶,是西突厥;順着黃河溯流而上,途經回鶻部落,直抵雪山之巔的吐蕃族;順着陰山山脈東北行,則可直抵東三省以及鮮卑人活動的饒樂山;乘船直下黃河,出呂梁山區,可達渤海。)
**厥婚俗,大人們一早就趕去慶賀幫忙,青少年則晚上纔去,狂歡一直持續到第二天黎明。
日暮黃昏,斯馬洛蒙牽着一匹粗毛蓮鬆的蒙古矮種馬,走到氈房前,高聲道:“妹妹,上次舞會,你沒有去,好些人都問起你,頗多掛念,這次,你還不去嗎?”
斯琴卡娃厭厭的道:“哥,你去吧,人家不舒服,不想去嘍!”
斯馬洛蒙冷笑道:“你是發花癡,漢族少年有什麼好的,一個個瘦骨嶙峋的,手無縛雞之力,娶回來能放馬,還是能狩獵……”
“要你管!”
“好,我不管,哥祝王同進小兒要麼被飢餓的孤狼啃得連骨渣都不剩,要麼凍死在風雪夜,再不濟,他丫的腳步一滑,說不定早就摔落懸崖跌……”
“滾!”
聽見妹妹聲嘶力竭的怒喝,還有嗆啷一聲抽取牆上蒙古彎刀的聲音,斯馬洛蒙打住話頭,悻悻的一腳踩住馬磴,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肚,嘴裡“駕駕駕”的驅馬逃之夭夭。
清末時期的蒙古族人,挺有意思的,去過中蒙邊境的人都知道,蒙古族男人除了放牧狩獵,就是喝酒吃肉,其它家庭鎖事基本不管。
從外蒙來的商人都是一些婦女,左右手大包小包的提着貨物,背上往往揹着一個孩子,屁股後面還跟着一個大點的孩子拽着母親的衣襟後襬同行。
大概,在蒙古人的秉性之中,不喜商業資本活動,那些女人來往中蒙邊境做生意,一般也是做上一兩個月,掙點錢,立馬打道回府,陪着老公一起喝酒吃肉,錢花光了,這才重新拾起生意人的行當,繼續來中國邊境淘金。
這種原生態的生活情調,往往被“以發展爲第一要義”的國人所嘲笑,殊不知,人爲錢役,整個社會舊的道德秩序分崩離析,新的道德秩序又缺乏動人的旋律,人人都鑽到錢眼裡,反而忘記了生活本來的面目。
以發展爲第一要義,從哲學上的綱領性的全部內涵來看,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一如奮進中的青春、熱血和崇高思想。
但世事的怪誕之處就在於,這種內涵一旦紮根中國塵世的機巧,卻被“寧坐在寶馬車裡哭,也不願在自行車後座上笑”一語粉碎。
不說這些沉重到無聊的話題了,對於哪些遊走在中蒙邊境的食色爺們,如果在旅館酒吧髮廊,遇到哪種腰裡纏着一根銅鏈子、露出性感肚臍的細腰一扭譁啷啷響的妹子,想要邂逅一場異國情調,恐怕要失望了,雖然不至於絕望。
對於遊走在山風露野中以放牧爲生的牧羊女來說,一般都擁有健康的黑紅面孔,除了極少數蒙古貴族的小姐,就像大家閨秀般把肌膚保養得細皮嫩肉的。
用腦子想一想,貴族小姐會跑到中蒙邊境,只爲掙幾個燒包的鈔票嗎?
所以,哪些看起來挺青春挺狂野擁有細皮娕肉的姑娘,大都是南方來的妹子冒充的。
呵呵!這些上演着一妻多夫故事的娘炮,在南方小城攔住個三輪車伕,價碼殺到三五十也願意做一場,一到邊境野店,身價立馬倍增,沒有個三五百,大家該幹嘛幹嘛去。
書歸正傳!
每個人躁動的青春,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甚至有的人地初戀僅限於目光之愛,擁有初吻的青春,都已經算是大尺度開放了。
當然,也有早熟的青少年,小小年紀就擺脫了生瓜蛋子的稱號,哪怕小小的誓言還不穩,哪怕稚嫩的脣很快就要說離分,但這也算是一種人之常情的永不磨滅的經歷。
這種經歷,總比苦苦的長期被壓抑到扭曲的人格的要好吧,會悶騷的!
斯琴卡娃正處於內心熾盛的初戀情懷之中,哪怕他跟王同進最親密的接觸也就是她掰扯下半塊風乾羊肉,塞給王同進的時候,會情不自禁的捏捏的他的小手,有一次玩到瘋的時侯,她趁機伸出雙手捧住王同進的面頰,捏了又捏揉了又揉。
家中大人不在,斯馬落蒙也走了,窗外北風呼嘯,大雪時降時止,斯琴卡娃輕解羅衫,俯首看了看自己日漸飽滿的胸膛,臉上浮現起一縷知音難覓、無人“賞花賞月賞秋香”的少女閒愁。
鑽入溫暖的被窩,臉海中不期然浮現出和王同進嘻笑打罵的點點滴滴,一會兒笑,一會兒惱,一個念頭瞬間浮於眉間心上。
這個念頭一經生髮,便如同毒蛇般在心房裡亂躥,斯琴卡娃益加煩燥,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漠南的降雪雖然足有尺許厚,但是相對於漠北動輒一米多厚的積雪,對於以放牧爲生、時時“轉場”幾十上百里的牧羊女來說,根本不是多大的挑戰。
斯琴卡娃最終做出一個驚人決定,他要連夜進城,去看看王同進是否平安,去問問王同進心裡到底有沒有他,還要質問王同進的父親,爲什麼不找人向她家提親,你一個屠戶,你有沒有腦子,找一個牧民的女兒多好,你收購牛羊的時候,還能得到蒙古人熱情的款待。
五花馬千金裘,銀碗盛灑悶倒驢;手扒肉羊腦髓,珍珠節的羊蛋子,美死你個王麻子。
斯琴卡娃連夜冒着風雪,趕了十幾裡山路,不怕猿啼狼嗥,無懼弄風山鬼,真個就跑到了邊城。
長期在漠北生活,她不知道的是,邊城一到夜間就關閉城門,非達官貴人,不可能例行打開。
就在王同進哥倆大戰郭老道的那夜,她借宿土地廟,和一幫可憐的小乞丐結下了情誼。
第二天,城門一開,斯琴卡娃就找上門來,但是,關鍵時候,都到了地頭,少女的羞澀卻令她望而卻步,遠遠的瞅見院落中王同進的身影,臉上更是一陣滾燙,轉身就跑了。
就象《再別康橋》中唱的: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很多中國少男少女成年之後,回首往事,每每感嘆自己青春的情感等同於白紙一張,其實緣份就在身邊,只不過當時你沒有發現罷了。
亦或你發現了,卻沒有鼓足勇氣靦靦腆腆的去表白,亦或表白得太過直白。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爛俗到勾搭的哲學,哪也是需要脈脈溫情的甜言蜜語。
閒話少敘,王同進踩着積雪,順着崎嶇山路,和同學們走出一箭多遠,依然不時回望後方的土地廟,見沒有跳出強人攔截,心中的忐忑稍稍平復,更加證實了自已的猜想,死老道郭行羽肯定還在默默地舔砥傷口。
前路空山寂寂,積雪滿山,銀世界、玉乾坤,四野難分路,千山不見痕。
十里上學路,頗有幾處險要所在,過了土地廟,就是陰風埡,經過黃泥崗,越過野狼谷,走出赤松林,香菸繚繞木魚聲聲的紅牆佛寺已然隱約可見。
所幸,一路行來,大家都平安無事,即沒有人滑落溝谷,時有孤狼出沒的野狼谷也沒有傳來滲人心膽的狼嗥。
佛殿之上,一羣僧人,還有幾個年輕的沙彌,身穿橘黃色的法衣,跪坐在同樣橘黃色的蒲團上,清音梵唱,經聲琅琅,飄渺得象天籟一般,叩擊心神,仔細傾聽,心神沉醉,每一個人的臉上,漸漸都會浮現起聖哲般的安詳。
正象《般若波羅密多心經》中唱的哪樣: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苦惱,究竟涅槃……
僧學堂位於寺院的側殿,王同進坐到小桌子小板凳上,幾日不見,他發現斯琴卡娃面容有些消瘦,也不說話,開始默默的擺弄起文房四寶。
斯琴卡娃斜着眼睛偷看半晌,憋了一肚子話,又不知從何說起,遂哆口低頭,一會兒剔理指甲,一會兒拔開文房四寶,弄出悉悉索索的響聲。突然,她欻地扭頭嗔道:“你這人怎麼這樣,見了姐就跟有仇似的。”
“你還好意識說……”
王同進正要發飆,話頭突然打住,鼻翼微張,只覺奶香氣撲鼻,驚見斯琴卡娃自書包裡掏出一個瓷罐,遞過來悄聲道:“姐早上起來熬的現奶,喝點吧,看你瘦得就跟個麻桿似的,令人揪心!”
旁邊的斯馬洛蒙不爽的冷笑兩聲,很爲自己妹妹的行爲不值;坐在一旁的小勇則側過頭來,看着奶罐雙眼冒星星,喉嚨裡立即響起汩汩的吞嚥聲。
縣衙的一個都頭,得到喇嘛尊者的許可,到僧學堂作了一次激動人心的徵兵動員。
講到激動處,這個都頭不僅右手蹭的一聲拔出腰間懸掛的銅鈸磬口的雁翎刀,當空揮舞;左手更是撒開了身上一襲白絲兩上領的戰袍,雙眼精光四溢,霸氣外漏。
當他講到武毅忠勇軍的營長阿那都支麾軍奇襲鬼子混成旅,腹破腸出,猶揮軍前進時,所有同學都聽得聚心精神。
當他講到阿那都支被一彈由口穿入,洞腦後而過,猶怒喝連連地衝鋒殺敵時,同學們胸腹中都有一股熱流自丹田直衝頂門,除了陣陣倒吸冷氣聲,整個學堂鴉雀無聲。
當同學們聽到阿那都支口腔中彈,猶忍力死戰,直到一彈傷胸膛始壯烈犧牲時,每個學生的雙眼之中都滿溢出崇敬的神光, 都恨不得成爲阿那都支那樣的無懼馬革裹屍的鐵血勇士。
最後,當大家得知率部襲殺五千餘敵軍的悍將,居然不允許安葬到皇陵附近的烈士陵園之中時,盡皆義憤填膺,當即有五六個學生站起來,強烈譴責腐朽沒落的清廷,還有那個把持朝政的慈禧老孃們。
幾天以後,王同進的同班同學,那些十四五歲的半大少年,由於受聽到事情的激勵,決定參加縣尉組建青年軍。
但王同進去報名時,因爲歲數太小,遭到了徵兵人員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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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寫到這兒,兼之高人的建言,本書這樣寫下去,意義不大。自己想了想,也確實如此。《九星荒甲》這本書,已然堪稱三本書,不過都悲催的爛尾,呵呵!
俗話說事不過三,這純粹是個屁話,奮進的人生少不了跌跌撞撞,跌倒了爬起來,呵呵一笑,繼續前行。親,不過,確實漸愧,加上《百年風姿》,爛尾四本了,嗚嗚!
好吧,我就是那黑夜之中,一隻閃閃爍爍的螢火蟲,亮了幾下,又不知飛到那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