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壁溝壑,月色朦朧,血腥味濃郁,山風呼嘯飛掠,發出颼颼的破空巨響,帶着濃郁的深秋肅殺的氣息,象刀子一樣凜冽!
朱子琛無名業火高達三千丈,一語未了,大步奔入狀若葫蘆的谷口,心令電轉,倏忽一下將青銅獸頭套在頭上,雙手一撐,獸脖連腳背都蓋上。口中哼着古怪的歌謠爲自己壯膽:“弟弟大大,哥們是金鋼葫蘆娃,嘁哩喀喳,都不怕……”
其實怕得要死,手心裡全是汗,就跟腎虛似的,有點虛頭巴腦!
不知多少目光落在掠地前行的青銅獸頭之上,見那獸頭有屋子那麼大,驚呼連連,聲帶都有些抖。
大半夜的,耳聽得炸雷般的聲音響起,舉目之間,突然驚見一顆猙獰的獸頭,嶙峋的銅頭之上刀劈斧削的累累傷痕清晰可見,彷彿齊脖子之下,都遁地而行, 無聲無息,不聞破土之聲,不見泥浪翻涌,給了衆人以極大的壓迫感,飛速後退。
衆人盡皆瞪大眼睛,呼喝有聲:“好大一顆猙獰獸頭,好強悍的遁地之術,十有八九是一頭青銅境的穿山甲,苦也!”
蔣欽也是如此,拽着馬繮,緩緩後退,這頭突兀出現的銅妖,聲如炸雷,氣勢洶洶,他也有些憷:“雖然自己可以逃脫,但死傷肯定慘重,何況還有小少爺孔亮這個拖油瓶。”
這顆大得不象話的青銅獸頭,雖然傷痕累累,但那暗銅色澤極爲森嚴,蔣欽瞬間判斷出是一頭高階銅妖,
他一邊後退,食指和拇指迅速放入口中,打出一聲唿哨!
這聲唿哨極有韻律,高亢嘹亮,是五和堂遇敵之後,迅速組成戰鬥隊形衝殺突圍的號令。
不要看五和堂駐橫村這夥子潑皮閒漢,大意之下遭到黃鼠狼的屁崩,然後又被黃娥弱弱的一句話嚇得轉身就跑,好像顯得很傻逼。
其實,這正彰顯了這幫子人非同一般之處。
畢竟橫村人口百萬,這些人能夠在暗黑世界中脫穎而出,已然遠非那些衝鋒在前的小兵小嘍羅小古惑仔可比。
不論在那個社團混,永遠一根筋般張牙舞爪的混混,都註定是悲劇式人物!
因爲文明社會相較於動物世界,最大的區別就是:你不能輕易弄死對手,你既然不能弄死別人,張牙舞爪的裝逼一通,人家肯定要反撲,而且反撲之勢會更勝一籌。
這就需要人們那怕是在醉生夢死的和平時期,也要如同吳越之人遇風一般,同舟共濟,相敬如賓!
正所謂: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唾我一口,我搗你一拳。
所以,在皇權時代,在修真時代,真實的生態是:你要想步步登高,直來直去熱血青春就不得不伴着年歲的增長悄然發生轉變,轉變成老奸巨滑的笑面虎,不轉變,你就是憤青,或者如古惑仔終將橫死街頭。
當然,憤青是有國界的,憤怒沒有國界……
一句話,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但要學會欺軟怕硬,媚上辱下,碰到好事跑得比兔子還快;嗅覺靈敏,發現點風吹草動立馬隱跡潛形;有如神龍,大則騰雲駕霧,小則隱芥潛形;能興風作浪時立馬電閃雷鳴,搖頭擺尾,縱橫九天;反之,則遁於九地之下,混跡於民衆之中,時常見諸於報端的最富有的丐幫弟子之類,都是這夥子人智慧的靈光耍出的把戲。
試想一下,這幫波皮閒漢,能從人口百萬的橫村地界脫穎而出,成爲小鎮上最大的秘密社團五和堂駐橫村香堂的頭頭腦腦,其身份地位幾乎不亞於古代縣衙的頭頭腦腦,在暗黑世界稱雄,豈能差了。
唿哨聲起,有如戰鼓敲響!
朱子琛作爲五和堂金牌大長老朱傳武酒後亂性播的種,聞聽唿哨聲起,暗呼一聲“糟糕”!
但見一個個潑皮閒漢後退之勢一頓,臉上陡然浮現起久違的街頭衝鋒悍不畏死的古惑仔表情,一雙雙精光四射的眼睛,閃爍着噬血的光芒。
這些人氣勢爲之一變,氣勢綻放,霸氣外漏,如同一頭頭從沉睡中睜開眼簾的猛虎,猛虎躍深澗,露出爪牙!
呼呼呼!
一道道勁氣外放,勁氣衝入沒膝的澗水之中,波面突然裂開一條條狹長的豁口,簡直是抽刀斷水,波翻浪涌,極爲生猛!
還有好些人炙熱如火的勁氣外放,又是另一副景象。
勁氣入水,如同烈油傾覆,波面水滴四濺,顆顆水滴,發出陽光下豆莢連珠似的爆裂聲,噼哩啪啦的炸鳴不休,熱浪翻卷,蒸氣嫋嫋,彰顯了火系荒種的霸道。
而蔣欽渾身銅光綻放,只見他腳下的水波如同漩渦般旋轉,一條水龍騰空而起,圍繞着他的雙腿急速環繞。
這條水龍聚而不散,電閃般繞上他的腰腹、上行過胸,直至躥到頭頂,被外放的銅光氤氳,有如銅澆鐵鑄,雙爪按着他的頭頂,猙獰的龍頭昂然一聲水龍吟,背鰭如刀,虎視眈眈的盯着逼上前來的青銅獸頭。
這是青銅境高手勁氣凝物,演化兇物,栩栩如生,比之黑鐵境外放勁氣演化的刀兵更勝一籌。
這就是青銅境高手匪夷所思的能力,就像瑪莎穿越青銅歲月的天魔霓裳舞一樣,擁有種種異能!
蔣欽渾身銅光綜放,聚水化龍,有如銅澆鐵鑄的水龍,盤踞在他的頭頂,栩栩如生的龍睛銅眼帶着目空一切的兇殘,給朱子琛以極大的壓迫感。
這頭勁氣演化的水龍,體長十餘米,圍繞着蔣欽的身體矯騰不休,朱子琛瞬間判斷出他的實力至少是青銅境一轉的實力,水龍躥射,可殺人於十步之外,颯沓如流星。
雖然青銅境一轉勁氣外放的距離僅僅比黑鐵境九轉高手多出一米,但大境界的差距,那怕朱子琛如今肉身沛然偉力堪比九階巔峰荒獸,如果純粹肉博,他一人都可以獨斗數名黑鐵境九轉的高手,但這頭凝水化形鱗爪飛揚的水龍,宛若活過來一般,依然令他心驚膽顫,汗水嘩嘩的流。
朱子琛的步伐漸至緩慢,雖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緩慢的步伐卻異常有力,咚咚有聲,每一步都如鼓點般踩在人的心坎上。
“衝……”
蔣欽正要下達突圍的命令,聲音突然一頓,但見掠着波面逼上前來的青銅獸頭突然停在百米開外。
……
“小火狐,能抗衡那個青銅高手嗎?”
“除非噬靈……”
“你先前在火山熔岩中大肆屠殺幅妖,不是很生猛嗎?”
“主公,你傻啊!那是本始祖的靈魂之力,控制竊蛋龍的腦核中樞,靈力流轉,刺激它渾身的神經元素,如同條件反射一般,駕馭起來得心應手,如今就剩下一顆殘頭,神經元短路……”
朱子琛的節操也是有底線的,心一橫,道:“一會兒主公危在旦夕的時候,允許你破例一次!”
“不幹!”
朱子琛兩眼一番,目光幽幽的道:“好吧,我妥協,只要我遇到有死無生的危機,你想幹嗎幹嗎?”
朱子琛說完這話,突然就笑了:“從長遠來看,哥們多活幾天,就能多約束火狐真靈一天,嘿嘿,哥們不幸早夭了,還不知多少人會遭到天狐始祖吞噬,五和堂的兄弟們,不好意思了哈!”
火狐真靈聞言抿嘴一笑,嗖的一聲飄出獸嘴,尖尖的小嘴急速開合,扯開嗓子的喊道:“對面的強人,我家主公頂着一顆破獸頭,扯虎皮拉大旗,你們都被耍了……”
耍了!
耍了!
空谷迴音,餘音嫋嫋!
朱子琛臉都綠了,一邊暗罵狐性奸詐,故意拉仇恨;一邊雙手一舉,將銅頭託在手中,臉上掛起訕訕的笑容,呵呵笑道:“蔣香主,沒想到深山老林絕壁溝壑,能和衆位英雄好漢不期而遇,緣分啊!”
“操,裝神弄鬼,嚇死本少爺了!”
原本瑟縮在馬背上發抖的孔亮,立馬來了精神,當即罵罵咧咧地驅馬上前,揮動手中的馬鞭,呼呼生風的兜頭抽來。
朱子琛抖手拽住馬鞭,一把將孔亮拽下馬來,飛起一腳,快逾閃電,狠狠踢在他的肚腹之上。
孔亮哀嚎一聲,被朱子琛一腳踢飛,斜斜的飛上半空,一直飛出上百米,然後跌向谷外的山崖。
“膽兒肥啊,連孔家小少爺你也敢打!”
當即有幾名壯漢,勁氣呼嘯,刀劍耀眼,呼呼啦啦的衝上前來,怒喝連連:“弄死他!”
“不要衝動!”
蔣欽一聲大喝,頭頂水龍躥射而起,搖頭擺尾之間,將急速奔行的幾人攔住,眼珠骨碌骨碌的轉動幾圈:“何方神聖?報上來路,蔣欽不殺無名之輩!”
這就是蔣欽能當上香主的高明之處,一是火狐真靈的靈魂之力,令他感到一種驚心動魄的壓力,二是眼前這人,鬍鬚根根炸立,如同豬鬃一般,面相極其兇惡,半枯半榮,根本看不出年齡。雖然身形極爲瘦削,但站定當場,給他一種淵停嶽峙的感覺,有點摸不着深淺。
而且,聽話音,來人對他知根知底,要知道,作爲五和堂的香主,雖然強力剿匪的兵馬都監張蒙方前出烏木嶺,但依然不敢公然露面,而來人輕易就道出他的身份,還是讓他極度震驚!
至於火狐真靈的話,他則是將信將疑,說不定是示敵以弱,暴起殺人!
他本着匪不與官鬥、遇到大爺忍氣吞聲的秘密社團的生存之道,就想套套話,看看來人背後有沒有什麼靠山。
那怕來人弱得就跟雞仔一般,但自己一衝動,保不齊率隊行兇殺人的實時錄相,就會被傳出去,真要是碰到門閥世家的人,到時追悔莫及。
朱子琛傲嬌的冷哼一聲,道:“蔣香主,我爹是朱傳武,一個孔家的小少爺,居然和本少爺張狂,你說他是不是作死?”
完了還加一句:“作死的玩意兒!他有本少爺的含金量高嗎?”
“嘶嘶嘶!”
人羣中響起倒抽涼氣的聲音。
蔣欽面空一肅,身體有些顫抖,訝異道:“你就是金牌大長老朱大爺的公子?趕問可是四爺朱重泰當面?”
“那是我四哥,我排行十八!”
“哦!”
蔣欽緊張的情緒爲之一鬆,緊走兩步,大步上前,瞥了一眼氣鼓鼓飄回獸嘴的火狐真靈,將疑惑咽回肚子裡,一掌拍在朱子琛的肩膀上,呵呵笑道:“原來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差點扛上了……”
他這一掌,用了七分力道,意在抻量一下朱子琛的實力。
他這一掌,將七萬斤的巨力凝聚掌心,含而不露,極爲小心的增加力道,但力道的增持速度極快,不露痕跡。
很快由千斤之力暴漲到萬斤巨力,再由萬斤巨力攀升到七萬斤之力。
朱子琛擡手之間,輕輕拔開他的手臂,大吹法螺:“蔣香主,你別掂量兄弟的實力了。”
他踮了踮手中大得不象話的青銅獸頭,望着緩緩圍上來的衆人,道:“兄弟出來感受一下混沌莽蒼的世界,居然躥出一條青銅大妖伏擊,這不找死嗎?遂大戰三天三夜,打得山崩地裂,江河倒流,追殺上百里,僥倖將其斃於掌下……”
“英雄出少年!”
蔣欽聽得心驚肉跳,兼之被當面揭穿行徑,臉一紅,突然驚聲道:“你是朱家十八爺,傳聞你天生神力,不幸墜樓生……”
他的話語一頓,將不吉利的“死”字嚥下,擡手甩了自己一記耳光,呵呵笑道:“你看我這嘴,這肯定是老謀深算的朱長老,知道你天生神力的秘密保不住,怕有人眼紅下黑手,將你扼殺在搖籃之中,才故佈疑陣……高,實在是高!”
他手一揮,高聲道:“兄弟們,還不過來拜見十八爺,更待何時!”
衆人相見,朱子琛就跟領導視察一樣,一一握手,寒喧一陣,就在谷口,找到一塊平整之地,架起篝火,搭起帳篷,串起鱷魚肉,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胡吹海侃!
朱子琛這才知道:新來的飛天神軍近日發出通告,曉之以情,動之以利,說生活在繭外更容易打破極武屏障,號召繭內的居民到繭外安身立命……而鎮三山黃信因爲鼓動是非,散播謠言,說飛天神軍此舉意在私吞淨土天堂般的納米繭,號召人們起來守衛家園,還喊出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口號,被恨水真水神遊的靈念洞徹真相,一招生擒,穿了琵琶骨,吊在鎮府廣場上。
更加詭異的是,吊在鎮府廣場上的黃信,大張的嘴的居然緩緩長出鋸齒獠牙,一條腥紅的大舌頭耷拉出來,屁股後的長衫緩緩撐起,尾巴骨上長出一條粗大的尾巴,一直拖到地上。
這種驚變,很快引來萬人空巷。
廣大民衆見妖化爲獸的黃信,吊在城牆上,嘴裡發出瘋狂的獸吼,矯健的四肢拖拽得鐵鏈嘩啦啦的響,牙尖爪利,鋒利的指甲足有丈餘長,盡皆毛骨悚然,議論紛紛。
恨水真人如同神祇一般,飄上半空,星光朦朧,星袍獵獵作響,說出了一番很有見底的話,讓廣大民衆欣喜若狂,一如三伏天喝了碗冰鎮的水,彷彿已然躋身於聖域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