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人造月亮,像個貧血的寡婦,飄飄搖搖的升到中天,將士出征的悲愴、縈繞在鎮府廣場外圍、黑髮人送白髮人微皺的眉上,還有那內含一包蜜的女人的心房裡。
一隻螢火蟲在搖曳的月光下,一閃一閃的地亮了幾下,又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鎮府軍【兵馬指揮使】唐墨,一身戎裝,在兩名警衛的簇擁下,步伐矯健地登上閱兵車,開始出征前的例行檢閱!
他是鎮府長官張天賜一位寵愛有加的如夫人的表哥第七房妾室的三兒子!
這個人有股子邪乎勁,無論什麼話,經他之口,就有股子異樣風情。
但見閱兵車駛過一支支精神矍爍的軍陣,各坊各亭、百歲人瑞、第一梯隊敢死隊員、盡皆持械行注目禮,雙眼渾濁!
一個個全副甲冑的點軍校尉、聲音高亢的彙報着各自隊伍的集結情況。
唐墨陣前簡短至極的動員講話,有如魔鬼發聲,聲音激昂鏗鏘,傳遍整個鎮府廣場,隨風潛入夜。
所有人都無比清晰的聽到他吊兒郎當的講話,如同在他們耳邊高吼二叫一般,有着一種扭曲心靈的力量,盡皆熱淚盈眶。
“我,無比尊貴的兵馬指揮使唐墨,我的舉手禮,只敬職務比我高的人,還有鎮府廣場每天迎着朝陽、冉冉升起的血色旗幟,今天,衆位華髮蒼蒼的老戰士老獵人,你們不惜以身殉道,誓死捍衛人類文明的薪火傳承,爲此,鄙人給你們敬一禮,百歲人瑞們,我以我的官威,賜予你們榮光,衝鋒吧!浴血奮戰吧!如果你們全體陣亡了,沒關係,只要你們的女兒生的白壁無瑕,我姨夫張天賜說了,他準備劃拉給我一筆擴充軍備的款子,我準備挪用一部分,建一幢銅雀樓!”
他頓了頓,頭微昂,目光傲慢,極度的傲慢,放肆的大笑道:“對,沒錯,就是銅雀樓,就是仿照古代白面無鬚雄才大略的曹操建造一座能夠金屋藏嬌的銅雀樓,絕對比朱家武館朱傳武的如意夫人樓還要大氣磅礴,他朱老爺子一個民間人士,有何德何能……”
這個時候,他整個人氣勢勃發,渾身綻放出皎潔的光芒,白銀殖裝透體而出,恍若一輪明月。
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場合,特定的人物,唐墨的這些話確實有着鼓舞人心的能量,就像紅樓夢中的丫鬟金釧,一聽說要被趕出賈府,立馬感覺到天塌了,遂投井而亡。
也象古代帝王賜臣死罪,受賜之人還要誠惶誠恐的三拜九叩,高呼:“謝主隆恩!”
偶有想不開的,比如爲女申冤的龐人全和黃愛愛這對老人,Sorry,下大獄!
指揮史唐墨檢閱完軍陣之後,閱兵車緩緩駛到點將樓前。
“啪!”
唐墨一改先傲慢放肆的鬆散作風,敬了個標準的舉手禮。
但見這哥們擡臂敬禮之時,挺了挺胸膛,整條手臂響起雷鳴般的筋骨嘎嘣聲,開口發聲之時,雖然有些氣喘,但聲勢依然驚天動地!
但見他微微吸氣,身前方圓數米的空氣嘩嘩啦啦的涌入他的口腔,空間都似乎瞬間塌陷一般。
他脣齒開合、字正腔圓的發聲之時,如同颳起一道颶風,一股氣流竟然噴出數米開外!
這就是地品殖裝白銀境高手的範,呼氣如雲,吐氣如風,異象驚人,就跟混沌世界強悍的化形大妖似的。
混沌世界的化形大妖,呼氣如雲,吐氣如風,無論是肉身還是氣息,都是同等殖裝境界高手的數倍,一些異種妖獸,甚至可能是人類的千百倍!
但人類比妖獸更善於羣戰,也更善於鑄造法寶,象唐墨這種地位尊崇的高手,更是把自己武裝到了牙齒,不去說他鋥亮的附有疾風符的軍靴,也不去說他牙狀的嘴裡顆顆鑲金嵌鑽的大牙,即便和獠牙森森地猛獸相互撕咬,絕逼不會落下風!
單看他金鑲玉的腰帶上、鑲嵌着密密麻麻鋥亮的銅環扣,每一顆銅環扣皆是運用空間摺疊技術打造的納米級儲物裝置,每一顆銅環扣的空間、都不亞於貨運列車的車廂,估摸這哥們把兵營金貴的軍需物資盡皆隨身攜帶,不亞於一座移動式寶庫。
當官累啊!這要是放在古代,如果當官的都具有這種把全軍安危繫於一身的作風,一個個還不累得就跟日日背了千斤重擔的挑夫似的!
老牛掰了!
唐墨爲了將彙報的聲音,清晰的傳到高樓上鎮府長官張天賜的耳中,但見他開口高吼之時,以舌當筆,以虛空爲布,一個個古樸的小字,如同蝌蚪般,從他的口腔中涌出,嗖嗖嗖的躥上點將樓高高的闌干!
“長官,我以我血薦軒轅,第一梯次百歲人瑞敢死隊已經整裝待發,請求出擊!”
沉默!
長時間的沉默!
唐墨見尤如金甲神人般挺立在城樓上的張天賜、半天沒吭聲,當場就急了,就急哧白臉的吼吼道:“姨夫,你啥意思?”
張天賜的狀態有點奇怪,他的目光穿過點將樓前高高飄揚的旗幟 ,穿過鎮府廣場上肅殺的軍陣,穿過廣場外圍涌動的淚花花在眼眶裡轉圈的人羣,不知爲何,驀地,他擡頭望着頭頂蒼白的人造月亮,淚流滿面的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有些歇嘶底裡!
“姨夫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唐墨一想到此,心中就有些驚慌,就怕張天賜突然發瘋之後,鎮府權力大改組,利益交織,離了姨夫這顆大樹,他能不能保住這個牛皮烘烘地肥缺,還是一個令他值得深思地問題。
兵馬都監、兵馬遊擊、兵馬指揮,號稱小鎮級納米繭778號的三軍總指揮!
778號這個數字,本身並沒有多大的象徵意義,它只不過是這個納米繭的生產序列號而已。
作爲手握如此重大兵權的兵馬指揮史,唐墨僅僅才地品殖裝白銀境的修爲,而且年輕氣盛,在如此重大的出征檢閱活動中,都能如此放肆地信口開河,直舒胸臆,除了彰顯了他的自大輕狂之外,這其中確實有令人興奮的東西——板蕩識忠臣遜位於父死子繼業,疾風知勁草連接着狡兔死走狗烹,還有諸如亂世出英雄,不拘一格降人才,之類的話,汗牛充棟,不勝枚舉!
唐墨尷尬的挺立在閱兵車,長時間斜指向天的標準納粹式舉手禮,令他的胳膊又酸又困,心中漉漉的轉着念頭:“姨父,你別真瘋了啊?你要瘋,好歹也等我晉升到金甲境再瘋,你要是現在就瘋了,權力交接出現真空,勢必掀起新一輪爭權奪利的血雨腥風啊!”
他身後兩名警衛驚訝看見,唐墨突然收回了舉手禮,順手就甩了自己一耳光,嘴裡罵罵咧咧的道:“我該死啊!我該死!我咋現在纔想起:應該衝到姨夫身邊,看看能採取點什麼補救措施!”
罵罵咧咧之間,但見唐墨踏步間,如同一頭敏捷的豹子般躥下閱兵車,一陣風般躥向點將樓高高的牆,雙手五指瞬間泛起銀白色的光芒,將城牆堅硬緻密的巨石、抓得石屑橫飛,留下一個個森然的指洞,嗖嗖嗖的就躥上高牆,勢如壁虎遊牆,雙手猛然抓住雕欄玉砌的闌干,將身一躥,匹煉般衝向放聲大笑的張天賜。
“指揮史,你悠着點跑,城牆這麼高,小心別跌下來……”
唐墨一跑,兩名貼身警衛楞怔一下,瞬間反應過來,丹田荒種跳動,殖裝透體而出,青銅之光綻放,如同兩尊銅人般甩開步子就追了上去,見指揮史居然親身攀附高牆,嚇得立即高聲提點。
遠處,但見一杆魁梧大漢揮動着碩大的軍旗,衝鋒在前,後面呼呼啦啦的跟着上百名全副武裝的軍士,風馳電掣的衝着城牆而來。
那是唐墨的警衛連,一個個兵士乍然驚見自家長官以身犯險,盡皆嗷嗷叫的衝上前來。
這些軍士邊跑連脫衣服,拋到空中,衣袖相互糾纏,迅速編織成一塊大布。
一位長官模樣的人厲聲吼道:“不夠,面積太小,大家繼續脫褲子,如果一會兒指揮史不慎跌下來,擦破了皮,你們一個個是要掉腦袋的!”
這些個精赤着上身的軍漢,迅速精赤出兩條光腿把子,還有爛髒的褲頭。
內中有個小軍士雙手勒着褲腰帶,臉色倉惶,遲遲不肯脫下褲子,那位長官模樣的人,虎着臉,上前就是一記重拳,狠狠搗在小軍士的腮幫子上。
這一拳,迅猛有力,響聲清脆!
那名小軍士身體搖晃了幾下,噗咚一聲倒在地上,就見一隻大軍靴狠狠的碾上小軍士稍顯稚嫩的側臉,嚴厲至極的吼聲如同轟雷滾滾:“媽啦個吧子!你爲什麼不脫褲子?”
腳下傳來嗚哩嗚嚕的聲音,口齒不清,都打成這樣了:“長、長官,我忘、忘穿、褲、褲頭了!”
袈裟斑斕的覺玄方丈,原本見張天賜淚流滿面,還談玄說理的勸導他要無悲無喜,待面有悲色的張天賜一步跨上高樓闌干,圓圓的臉龐俯瞰着天上地下,正要擡手回禮,迴應下方兵馬指揮史的請示,下達出征的命令時,突然間,怔在當場!
這個節骨眼上,一府之長,突然楞怔走神,令覺玄方丈感到有點好笑。
覺玄方丈一日三餐吃着檀越施主的好齋好供,住着高堂大殿的僧房,不是打坐冥想修身養性,就是勤煉少林七十二絕技,雖然不象已故花和尚覺歡方丈一般,銀情發處,草菴中去覓尼姑;色膽動時,花街柳巷訪館人,但青旋旋一顆鋥亮的光頭油光四射,光溜溜一雙賊眼精光閃動,明顯就是一位得道的異僧。
突然,覺玄方丈的微笑一閃即逝,眼睛賊亮的盯着陡然放聲狂笑的張天賜,暗道:“難道他真有悲天憫人的情懷,眼見得將士出征,真情流露,心魔滋生?”
“我要不要念通靜心除魔咒,結個善緣?但是張蒙方哪廝毀我山門殺我高僧,出家人雖然慈悲爲懷,但也有金鋼怒目時,算俅,再觀察觀察!”
但覺玄方丈覺得自己也不能做得太露骨,看見唐墨閃電般衝向張天賜,手臂輕展,伸出九環錫杖,有如鐵鎖橫江般阻住唐黑急瘋失火的匆匆步履,宣聲佛號道:“唐指揮史,張府長突然大悲大喜,最是容易滋生心魔,你莫要衝撞!”